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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俊英是我的一位摄友,他比我年长几岁,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安徽天柱山摄影家协会的名誉主席。退休前是安徽潜山文化局的副局长。黄老是位肝癌患者,今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是他肝癌手术九周年的纪念日。他激动之余,写了《活着真好》文章,今天被《中国人物网》刊发。我拜读后深深感动,特转发在此,以享各位移友。(下图为黄老拍摄)
活着真好:一位与癌共舞者的独白
黄俊英
九年前的今天,公历2005年10月25日,农历九月二十三,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一年的今天上午九点钟,我因患肝癌被推进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三楼手术室做切除手术。据妻、儿后来介绍说,上午十一点半,杨院长拿着切岀来的“坏东西”给他们看,说手术很顺利,我反问一句说:“他没有说手术很成功吗?”妻、儿相视而笑。这一天我人在上海做手术,生死未卜,家里女儿、岳母和姨妹跑庙敬香,为我祈祷,她们求得一签文曰:“前程杳杳似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觉安然碧玉期。”签文却很有针对性,你说怪不怪?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术后已过九周年,弹指一挥间,我活下来了,而且活得有滋有味,感今思昔,感慨万千!
记得那是2005年10月12日,我去省城合肥儿媳处取数码相机,准备回来参加纪念三祖禅寺建寺1500周年庆典的摄影活动。当时身体略感不适,在儿、媳的敦促下,我去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作超声波检查,B超结果提示我肝右叶有3.6×3.9㎝强回声肿块。为了弄清病情,次日我预约到该院作CT检查,岂料CT机器出了故障,照民间的说法“兆头不好”,继而我又赶到安医一附院长江路作了增強CT,第二天,当我和儿子取到CT片第一眼看到“肝右叶占位,考虑肝癌可能”的结果时,我犹如晴天霹雳,魂不守舍,儿子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父子抱头痛哭。“癌”,这个可怕的字眼,只要岀现在哪个家庭,那就意那味着亲情的崩溃,意味着倾家荡产,意味着美好人生的破灭。在我原来的印象中,癌症与死亡划上了等号,所谓“十癌九埋”,何况肝癌是“癌中之王”,必死无疑。我们取回CT结果回到儿子合肥的家,儿子和儿媳见我心情很沉重,立马开车送我回潜山。一路上,我想了许多,看病情我活在世上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儿、女们都已成家,我没有牵挂,唯一丢不下的就是我的老伴,在我的心里她就是一个“好人”,“贤妻良毌”。在回家的路上,儿子一直搂着我,互视无言,欲哭无泪。儿媳一面开车一面安慰我说:“要向好处想,还要抱孙子呢!”儿媳的一句话,似乎点燃了我求生的欲望。
回到家里我忐忑不安,是保守治疗,还是冐险手术?是去合肥,还是到上海?钱从哪里来?我的女儿十分坚定地说:“卖掉房子也要给我爸治病!”正当我举棋不定时,贵人岀现了,住在我家楼上的小赵对此十分热心,她在第一时间与上海工作的丈夫方经理联系上了,而方经理又通过“上海潜山同乡会”与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潜山老乡石护士长联系上了。10月16日晨8时,我在女婿小华的陪伴下乘坐安庆至上海(硬卧)火车晚8点10分到上海火车站,后受到方经理的热情接待。10月17日上午,由石护士长介绍我在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9楼肝胆二科,见到了副院长、科主任杨广顺教授,他看了一下我带去的CT片子说:“住下来,手术。”因当日没有床位,我们只能在附近的弘林宾馆租房住下。使我难忘和十分感动的是小马经理,她是我老伴通过朋友间接认识的一般朋友,与我并没有深交,但她却能主动放下工作,不顾旅途劳顿,陪同我老伴到上海来看我。我和老伴毎天花100元钱租住一间不足3平米的房子,一连几日,我精神恍忽,寝食不安,这才使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一住就是3天,直到19日才办理入院手续。
肝癌手术,生死莫测。妻子、儿子,日夜守护。面对痛苦与死亡,我想起了曾经有人问一位禅师:“什么是解脱痛苦最好的法门?”禅师说:“在痛苦时就承受痛苦,在该死的时候就坦然地死,这便是解脱最好的法门。”痛苦或死亡是人人所不愿见或遇到的,但若不能深刻品味痛苦,何尝能找到平安喜乐的滋味?若不能对死亡有所领会,又如何能珍惜活着的时候呢?苏格拉底在临死时也说过:“活着就意味着长久生病,谁都不愿意得病,但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会没有病,没有人不害怕死,但也没有人可以不面对死亡,医生是如此,圣人也是如此。当死亡真的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我们要学着面对,还要学会笑着面对。”默读名言,使我幡然醒悟:要想活下去,首先必须调整好心态。心态好,使人体内分泌神经细胞处于最佳状态,整个人就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心态好,机体免疫力强,就能有效地抵御外来疾病的困扰。我要乐观地活下来,活在苦中,活在乐里,活在盛放,也活在凋谢。在住院部里,我看到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不愿提“癌”字的癌症患者,有的乐观,有的沮丧。说来也巧,后来陆续住进我同一个病房的上海董先生和山东的章先生,也都不同程度的爱好摄影,董先生是肝内有两个肿瘤,因生长位置不好而不能手术,只能住院等待“**”移植;章先生是第二次手术,病友+影友=缘分。命运安排我们聚在一起,或切磋摄影技艺,或共同为来自全国各地的病友拍照纪念,我们乐观自信,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癌症患者。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2005年11月8日,我术后拆线离开上海回到了安徽老家。头一个月,我每天上午大多要接待县里、局里和亲朋好友的探望,下午我就静静地躺在自家的床上读摄影专业报刊,有一次,当我读到《大众摄影》1993年第10期《回忆录》栏目,郑鸣写的“可贵的进取精神——纪念洪克”的文章后,我流泪了,我被洪克与癌魔作斗争的精神所感动。原《中国青年报》摄影组长洪克患癌症,两次手术,在生命攸关的时刻,他仍然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工作,以一种乐观的精神与癌魔抗争,他常常玩笑地说:“我老是死不了,怎么办,只能干点活儿。”虽然洪克最后离开了人世,但他的抗癌精神却大大地鼓励了我,使我增强了抗癌的信心和毅力。还有《大众摄影》2004年第4期《夕阳红》栏目刊发的《天南海北追云捕雾》的图片与文字稿,也使我兴奋不已,在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世界地质公园、国家5级旅游区天柱山奇峰奇云的美丽画面,使我萌发了背上相机重登天柱山摄影创作的念头。
2006年1月我术后3个月,我对家人说,如果我今年不死,我要换一台数码单反相机,买一台电脑,家人理解我的心情,为满足我的心愿,立即为我购买了一台尼康D50数码单反相机和一台联想电脑,后又陆续买了尼康D80、尼康D300s、尼康D800相机。同年2月术后4个月,我就和影友余先生一起走进天柱山拍片,此后,天柱山就是我的绿色精神乐园。我常常登山创作,或单枪匹马,或结伴而行,春日踏青,夏日涉水,秋日登高,冬日步雪,拍高山飞瀑,拍雨后云海,拍东关红叶,拍西关雾淞,拍竹筏漂流,拍探险攀岩,探胜于岩壑之间,嬉游于白云之外,可谓”俯仰终宇宙,不笑复何如?”与癌共舞,享受生活。
肝癌术后,我在天柱山摄影创作的道路上,经历着艰难与困苦,有时与死神擦肩而过,其中有收获云海佛光、雾凇冰挂等美图美景的喜悦;也有遭遇阴雨连绵大雾笼罩一天或几天不开机扫兴而归的失落。从术后拍摄的第一张天柱山风光片照片到对天柱山摄影的“高烧”,是摄影改变了我的生活,是天柱山延续了我的生命,一张照片的背后,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故事,一张照片珍藏着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其中有三次登山拍片的经历使我终生难忘,既感动了别人,也感动了自己。
第一次是2009年6月30日,天柱山地区特大暴雨,此时我在合肥接到影友余先生的电话说:“天柱山可能出现大云海,我们连夜上山,你可回来?”我当即表态“回!”此时已是下午6点30分,我立马打的到合肥西客站,乘坐合肥西至深圳西19点45分开的1505次列车南下,到天柱山火车站是下午10点30分。因为突降特大暴雨,小区内一片汪洋,家门口水深没膝,有家不能回,怎么办?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和衣过水回家取来照相机,再与余先生、朱先生包车直达天柱山南大门,然后连夜徒步登山。一路上我们谈笑风生,侃名家名作,交流创作体会,到达天柱山天池峰“天庭”已是7月1日凌晨3点多钟。稍事休息,我们就投入到紧张的摄影创作,虽然我们未能在暴雨过后第一时间赶到山上,但还是拍到了30年一遇的云海奇观。
第二次是同年11月17日,天柱山大雪初晴,进山交通中断,我和影友们就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踏着白皑皑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神秘谷徒步登山,在天柱山管委会的支持下,我们克服了可预见和不可预见的重重困难,最后在日落之前赶到天柱山主峰景区。一场大
雪,把往日一片苍翠的天柱山装扮成琉璃世界,夕阳西下,云蒸霞蔚,站在天池峰上远眺,高处银装素裹,低处白絮成堆,天柱峰、飞来峰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晶莹闪耀,峰海之中,奇松怪石林立,白雪皑皑,向游人展示一幅“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的美丽画卷。此时此地此景,景不醉人人自醉。此次登山拍雪景的包括安庆市区影友在內的共有11人,我和朱先生年龄最大,其中我拍了一张片子是朱先生站在天池峰上拍晚霞的画面,名曰<<最美夕阳红>>,我很喜欢这张片子,但没有得到专家认同。在那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里,个个眼花缭乱,难以取舍,影友们大多把镜头对准落日晚霞,然而我却淡定的退居“二线”或“三线”,静观其变,不适时机地抓拍守望、移动在雪景中的摄影人,如《天柱晴雪》、《童话天柱山》、《雪霁天柱》、《银装素裹》等作品,虽然拍摄的主体是银装素裹的渡仙桥和擎天一柱的天柱峰,但是由于突岀了风景中的人物作用,因此人物的行为、动作和情绪也影响着画面氛围的表达。所以,这些照片在后来的全国性和国际性摄影大赛中陆续荣获等级奖。
第三次是2012年10月16日,我们一行7人顶风冒雨徒步登天柱山拍秋景,行至振衣岗,我突然掉了队,他们6人从总关寨上山,我却误进神秘谷。雨中的神秘谷,水深石滑,这时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汗越流越多,山上的人越来越少,我真的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一口气进出“五宫”,登上天池峰和影友们汇合,然后夜宿“仙人洞”,这是我2012年第8次夜宿仙人洞。这一夜我的胆痛得特别厉害,恶心呕吐,坐卧不安,但为了不影响影友们休息,我只能黙默地忍受着,一直到天亮。聁望着天亮拍云海,谁知一夜9级大风吹散了云海,清晨6时,当我们登上万景台,举目四望,万念俱灰,老天爷留给我们的仅仅是一抹淡淡的阳光和吹不走的奇峰怪石。
自从有了数码相机和电脑,一下子拉近了我与媒体的距离,9年来,我在《安徽日报》等省以上报刊影展及岀版物中发表摄影作品千余幅(组),其中纪实类作品多次上《人民日报》及《人民日报海外版》,其中有《云浮莲花》《天柱晴雪》《天柱晨曦》《雪霁天柱》《童话天柱山》等百余幅(组)作品在国内外获奖;先后岀版有《天柱通神》《诗画天柱山》《大美天柱山》《天柱山风光》摄影画册,多次受到天柱山管委会及当地党委政府的表彰。周围的同志见我每天乐呵呵的外出拍片,回来一丝不苟的上网发稿,而且许多图片文字稿被国家级报刊采用,总爱伸出大拇指夸我出“奇迹!”我回答他们说:“奇迹”不在这里,而是因为我有天柱山这座绿色医院,有一种调节身心的业余爱好,有一种热情奔放的合群性格和一种泰然对待癌魔的态度。正如宋代无门和尚的四季诗所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诗的后两句告诉人们:只要你的心情好,你的面前就永远是春光!
有时我坐下来思考,觉得人生到头来,活了多少岁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是如何度过这些岁月的。我能活到今天,应该感谢天柱山,因为她给我带来快乐、带来收获、带来奇迹!她是一首诗,让我在普通的日子里,读出韵味来;她是一场雨,让我在枯燥的日子里湿润起来;她是一片阳光,让我在阴郁的日子里晴朗起来;她是一所绿色抗癌医院,让我的生命在这里得到延续!
术后九年,年逾古稀,但摄影创作永远在路上,生命不息,摄影不止。常听到许多友人夸我:“你一个肝癌患者、古稀老人,常年背着摄影器材跋山涉水,日复一日的坚持摄影创作真’牛’!”我回答他们说:“我要努力活着!”事实证明有多少残酷,你就应该有多少坚强;有多少努力,你就会有多少光芒。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2013年11月16日,我荣幸地接受《大众摄影》杂志社的邀请来到北京参加《大众摄影》杂志创刊55周年纪念暨首届“中国好风光”颁奖典礼,当我在中国摄影家协会领导手中接过首届“中国好风光”全国摄影大擂台“优秀风光摄影师”奖牌时,不禁热泪盈眶。没想到一个九年前被判“死刑”的肝癌患者还能活到今天;没想到时隔47年后还能再次来到北京站到领奖台上;没想到一个癌症摄影人还有机会当选“优秀风光摄影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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