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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 史铁生:直面血液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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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11:38: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山东青岛
本帖最后由 大光 于 2013-1-27 11:40 编辑

  史铁生,1951年生于北京。1967年毕业于清华附中初中,1969年去延安地区插队落户。下乡期间,脊髓受损伤,引起腰腿疼痛,后在一次放牛时突遇暴雨和冰雹的侵袭,竟致双腿瘫痪。1972年回到北京,在街道工厂工作。后因急性肾损伤,回家疗养。1998年,因肾病发展至尿毒症开始了血液透析。1979年后相继有《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命若琴弦》、《我与地坛》、《病隙碎笔》、《务虚笔记》等小说与散文发表。作品多次获奖。

    2010年12月31日凌晨3点46分,史铁生因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史铁生实现了他“白白烧掉未免可惜,浪费总归不好”的捐献遗体的生前遗愿,他捐献的肝脏延续了另一个生命。



    史铁生的夫人陈希米在《让“死”活下去》中这样描写道: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会是最后一天。那个星期四,直到最后我也没有任何预感,你会离开我。在救护车上,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事。”

    我在下班路上接到你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五点半我们还在家,你说:“今天全赖我。”我知道,你是指上午透析前我们为护腰粘钩设计是否合理的争执,你的坏脾气又上来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导致了出血。都叫了救护车,我仍然没有感觉,还在犹豫去不去,我想这么冷的天去医院,别得不偿失给你弄出感冒。

    在医院,知道了是颅内大面积出血,我没有听立哲的话做开颅手术,很快就决定放弃。我冷静得出奇,史岚也没有丝毫的不理解,我们非常一致。

    在你进了手术室等待做器官移植之后——事实上,已经意味着永远没有了你。我居然还可以跟别人大声说话——几个月之后,我很难做到,就是必须,之后生理上非常难受。

    那一天是最后一天,是2010年的最后一天。你不再管我,自己走了。

    你做得滴水不漏:最后一天离开;嘎巴死;顺利捐献器官——几乎不可思议,凌锋大夫夸赞的角膜和心脏不能用,却用上了肝脏(多亏任老师治好了你的肝脏!)。之后第四天是你的六十岁生日,我们跟你聚会,试图使你“卷土重来”。

    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一丁点都不知道,忙碌了几天,不睡觉也不困,甚至也不那么痛苦。

    下雪了,今天是周四,透析的日子,这么多年我们都是一、三、五,刚改成二、四、六,还不习惯呢。老田会来接你,想到老田接你,我心里踏实。真的,多亏有了老田,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对,还有老蔡、律师,就是你说的那“三座大山”,可以依靠的大山,真的,我有时真想依赖他们。雪很好看,你一定又想到院子里去拍照。我的车改三轮之后安全多了,不怕下雪,还是你说得对,这车是真该买。我会当心,一到社里就会给你短信。

    你在哪儿?
    ……



    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说:“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

史铁生:直面血液透析


    默默相守,病重之时我尤感深刻。那时我病得几乎没了希望,而透析费之高昂更令人不知所措。那时的处境是,有钱(天文数字)就可以活下去,没钱只好眼睁睁地憋死。那时希米日夜在我身边,当然她也没什么办法。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只是一同默默地发愁,和一同以听天由命来相互鼓励。恰是这默默和一同,让我感到了爱的辽阔和深重……肉体的困苦不可能一同,一同的必是精神,而默默,是精神一同面对困苦的证明。那便是爱……——《活出爱》,原题《给李健鸣的三封信·1998年12月11日》         

               
    我的身体总是不大好。我得着两种“电视剧病”。怎么讲?您看现在电视剧中的主人公,特别容易坐进轮椅,近来又特别容易得尿毒症了。这可能有助于戏剧性,可一旦成为实际,却一点儿都不浪漫。这两种病弄得我精力大减,写作和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只有尽力而为吧。秋天,或者竟是冬天,也仍然是人之处境的一部分。再说,年至半百,改行怕是来不及了,只好仍在这行当中混着;“病隙碎笔”是我目前写作的实情。——舒晋瑜《要为活着找到充分理由——访作家史铁生》(2001年3月)

               
    要说现在忙什么,大约就是“透析”,隔两天去一趟医院,就像上班,仿佛要弥补我从未有过正式工作的历史。我有时真觉得麻烦,可是想想,大夫和护士们是天天都得去呀,比我麻烦。我们一起“透析”,她(他)们透,我被透,分工不同,合作得很好。忙完了“透析”,总还是想写点儿什么,否则花那么多钱被透,什么都不干岂不可惜?
——舒晋瑜《要为活着找到充分理由——访作家史铁生》(2001年3月)
               
                       
    (肾病)最早发作实际上是在1980年,一次突然的急性肾衰竭,还是跟我的下肢截瘫有直接关系,当时就造成了肾盂积水。可后来医生给做了膀胱造瘘手术,居然就坚持了十八年。那时大夫就跟我说:你难免有一天就要做透析。所以说,命运对我还真是非常善待,因为十八年前的透析水平,可远远达不到现在这样。这样一直坚持到1998年,我开始做透析,到现在已经整整3年,基本上隔两天去一次医院,一做就要花大半天时间。

——何东《史铁生病中闲谈》(2001年4月)
 

    在我透析之前,我每天上午和下午各可以工作3个小时,晚上还可以看看书。现在就是不透析,而且还得是在精神状态比较好的情况下,一天也就是上午顶多能写两个多小时,然后下午多少看一会儿书。如果再多干一点,血压马上就会高起来。
——何东《史铁生病中闲谈》(2001年4月)
 

    除了《病隙碎笔》之外,也有写一点小说和散文的打算,这两年也写了几个短篇。有些大想法,不敢动,因为透析弄得我总是没力气,不过“碎笔”很可能是个好办法,原本是偷懒,现在看,化整为零、集碎为整,说不定也可以写一点长的。
——何东《史铁生病中闲谈》(2001年4月)


    很久了,我就想说说尿毒症病人“透析”的事。三年前我双肾失灵,不得不以血液透析维持生命,但透析的费用之高是很少有人能自力承担的,幸而我得到了多方支援,否则不堪设想。否则会怎样?一是慢慢憋死(有点儿钱),二是快快憋死(没钱)。但憋死的过程是一样的残酷——身体渐渐地肿胀,呼吸渐渐地艰难,意识怪模怪样地仿佛在别处,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浸泡在毒液里渐渐地僵冷。但这并不是最坏的感觉,最坏的感觉是:你的亲人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你,看着这样的过程,束手无策。但这仍不见得是最坏的感觉,最坏的感觉是:人类已经发明了一种有效的疗法,只要有钱,你就能健康如初,你就能是一个欢跳的儿子,一个漂亮的女儿,一个能干的丈夫或是一个温存的妻子,一个可靠的父亲或是一个慈祥的母亲,但现在你没钱,你就只好撕碎了亲人的心,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一分一秒地撕,用你日趋衰弱的呼吸撕,用你忍不住的呻吟和盼望活下去的目光撕,最后,再用别人已经康复的事实给他们永久的折磨。谁经得住这样的折磨?是母亲还是父亲?是儿子还是女儿?是亲情还是那宏博的爱愿?

    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幸而经历到一半时得到了救援。因而我知道剩下的一半是什么。我活过来了,但是有不得不去走那另一半的人呀。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但你没法也闭上心哪。我见过一个借钱给儿子透析的母亲,她站在透析室门外,空望着对面的墙壁,大夫跟她说什么她好像都已经听不懂了。我听说过一对曾经有点儿钱的父母,一天一天卖尽了家产,还是不能救活他们未满成年的孩子。看见和听见,这多么简单,但那后面,是怎样由希望和焦虑终于积累成的绝望啊!

    我听有位护士说过:“看着那些没钱透析的人,觉得真还不如压根儿就没发明这透析呢,干脆要死都死,反正人早晚都得死。”这话不让我害怕,反让我感动。是呀,你走进透析室你才发现(我不是说其他时候就不能发现)最可怕的是什么:人类走到今天,怎么连生的平等权利都有了疑问呢?有钱和没钱,怎么竟成了生与死的界线?这是怎么了?人类出了什么事?

——《病隙碎笔——史铁生人生笔记》(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2月出版)


  把身体比作一架飞机,要是两条腿(起落架)和两个肾(发动机)一起失灵,这故障不能算小,料必机长就会走出来,请大家留些遗言。
  躺在“透析室”的病床上,看鲜红的血在“透析器”里汩汩地走——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再回到我的身体里去,那时,我常仿佛听见飞机在天上挣扎的声音,猜想上帝的剧本里这一幕是如何编排。

——病隙碎笔1


    所以我说这个奖(2002年度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杰出成就奖)也对我鼓励特别大。因为我肾衰竭之后,真的是没有力气,我觉得可能就写不了了。但是幸亏有透析,要是倒退20年,这个病就是绝症,就没有办法。在近五六年,透析技术才比较成熟,所以我还能有这个状态,但仍然很疲劳。昨天我坐飞机到广州,因为贫血,缺氧,晚上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说到一楼的花园来进行采访,空气好一点。很累,特别容易疲劳。在开始写《病隙碎笔》的时候,我觉得我能写,我不能放下,放下可能就放下了。刚开始比较困难,每天写几行字。一星期我要去医院透析三次,在上飞机前一天我还去透析了一次。这样,一星期三天就没有了。剩下的四天,上午可以写两三个小时。所以我现在写得非常少,非常慢,但我在坚持,坚持每天都写。《病隙碎笔》大概写了四年,从透析之后到去年,共有十几万字。
——许庆亮 陈祥蕉《史铁生访谈:人的残缺证明了神的完美》(2003年4月)


    (什么是灾难?)你先设想一下你忍受不了的东西。比如我在透析中心见过一个大学生,是独生子女。他肾坏了,又没有公费医疗,你说这个母亲怎么办啊?这我就觉得太可怕了!在那个地方你就觉得,连人的生存平等权都尚未解决。
——许庆亮 陈祥蕉《史铁生访谈:人的残缺证明了神的完美》(2003年4月)


    (透析)做到死就不做了。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能换肾,只能靠透析。
——许庆亮 陈祥蕉《史铁生访谈:人的残缺证明了神的完美》(2003年4月)

                     
    (你在这么多年生病的状况下,本身在生活上就存在很大的困难,又写了这么多东西。对于你的生活也好,写作也好,你的妻子应该给你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她本身也是翻译家,是否牺牲了自己的事业……)那是。尤其我肾坏之后,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管了,我可能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透析、睡觉,有精力的时候写东西。透析的时候最多只能看点报纸,因为那个时候,大概有三四百毫升的血都在体外。对于那种比较艰深的东西,根本就看不动,看到一半就非常累了。因为透析把你血里的营养也透走了,它没有善恶的选择,只有分子大小的选择。透完析就特别累而且饿,然后就吃,等身体补起来了,毒素又够了,又得去透了。
    (就是说,如果没有你太太,你这几年的写作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肯定的。至少透析以后我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
    (军功章里)也有她的一半。

——许庆亮 陈祥蕉《史铁生访谈:人的残缺证明了神的完美》(2003年4月)

                                         
    我肾衰竭之后,真的是没有力气,我觉得可能就写不下去了。但是幸亏有透析,要是倒退20年,这个病就是绝症,就没有办法。在近五六年,透析技术才比较成熟,所以我还能有这个状态,但仍然很疲劳。在开始写《病隙碎笔》的时候,我觉得我能写,我不能放下,放下可能就放下了。刚开始比较困难,每天写几行字。一星期我要去医院透析三次,三天就没有了。剩下的四天,上午可以写两三个小时。所以我现在写得非常少,非常慢,但我在坚持,坚持每天都写。《病隙碎笔》大概写了四年,从透析之后到去年,共有十几万字。
——吴真 贺敏洁《史铁生:透析生命的苦难》(2003年07月)


    太不一样了!在我透析之前,我每天上午和下午各可以工作3个小时,晚上还可以看看书。现在就是不透析,而且还得是在精神状态比较好的情况下,一天也就是上午顶多能写两个多小时,然后下午多少看一会儿书。如果再多干一点,血压马上就会高起来。所以我说这次得到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也对我鼓励特别大。
——吴真 贺敏洁《史铁生:透析生命的苦难》(2003年07月)


    (散文集《记忆与印象》)这是我在肾坏了、刚刚透析之后写的。确实,那时你觉得离死亡很近,尤其你天天透析。在透析室里跟你在一起的那些人,可能哪天哪一个人就没能再来,常有的事情。医院里边的困苦,外边的人很难想象,所以我建议人们旅游不要光去风景区看,也可以去医院看看,去墓地看看。
——夏榆《站在人的疑难之处》(2006年3月)


    透析费用一年数万元,且年年如此,这个负担靠一般人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承受的。不光是透析,很多病都有这样的问题——决定你活命的是钱,不是医疗技术,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不只是医学问题,还是伦理问题。人的生命,人的生存在你走进医院看病的时候出现问题——不平等。我见过一个靠借钱给儿子透析的母亲,她站在透析室门外,空望着对面墙壁,大夫跟她说什么她都好像听不懂,那种绝望让人难过。我还听说过一对曾经有点钱的父母,一天一天卖尽了家产,还是没能救活他们未成年的孩子。我听护士说过:看着那些没钱透析的人,觉得真不如压根就没发明这透析呢,干脆要死都死,反正人早晚得死。这话不让我害怕,反让我感动,是啊,走进透析室你才发现,最可怕的是:人类走到今天,连生的平等权利都有了疑问。有钱和没钱,怎么竟成了生与死的界限?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要死都死大概也不是个办法。
——夏榆《站在人的疑难之处》(2006年3月)


    我的日常状态就是一个星期3天透析,只有4天可以工作,而且在这4天里也只有4个上午是可以工作的。或者读书,或者写作。总之工作时间比我肾坏之前缩了一半。因为你去掉3天,这4天还要被打折,所以我其他的事情全都不做了。所以我现在不参加活动,不接受媒体访问,有人说我吝啬,其实是因为我的有效时间太少了。写《我的丁一之旅》是我在3年的时间里利用了所有的上午,什么都不做,实际上是写了3年,3年先要去掉一半,透析的时间。再要去掉一半,3年的下午。所以3年的一半的上午就是用来工作。其他的事情我就都不管。

——夏榆《站在人的疑难之处》(200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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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19:03: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上海
史铁生是当代不多的智者型作家,他的每一篇作品都充满了哲理。凡是病者不可不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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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19: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天津
看过史铁生的作品,深有感触。特别是<我与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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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19:4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天津
本帖最后由 老马识途 于 2013-1-27 20:00 编辑

当年我透析时,经常听旁边的病友唉声叹气:我们活着有什么用?浪费人力,浪费钱财,唉!我们活着就是社会负担!有一次我对他们说:可不要这样想,谁说我们没有用?谁说我们是负担?没有我们医院的透析科就没有啦!透析医生护士就失业啦!透析机厂家就破产啦!药品供应商就死定啦!透析器供应商就散伙啦!你看,我们的生存决定着、影响着多少健康人生存状态?影响着一大串产业,你看我们多重要!好好活着吧!哥们儿,一定要好好活着,科技在进步,我们总会有救。好像是个伟人说过"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往往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不远处,护士站,有人小声说:你听,那个马绍增又在发表缪论呢!

点评

这可是马氏政治经济学高论。 :-)  发表于 2013-1-28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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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20:3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西赣州
    感谢大光在一年多的这个时间节点摘下这些令人心动和心疼的文字。史铁生是令人尊敬的作家和病友,曾经在2010年初春的时候,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季节,文友就是用他的故事温暖着我。然而当我从手术台上下来,重新开始新生命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的噩耗。生命易逝,人心脆弱,真的有点“好人不长命”的感慨。唯有祝他天堂不要透析,不要吃药,读读书,写一写闲散的文字,我相信天堂里他依然快乐而坚强。也衷心希望有幸在透析和移植的我们珍惜健康,珍爱生命,快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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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7 21: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安徽滁州
可惜他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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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8 17:4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
史铁生一直是我的偶像。感谢大光提供的他临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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