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奖文章分享-《潮湿的风景》

YZ新里程

潮湿的风景

       重疾离世的女编辑原晓娟曾经感叹：贫穷和富有只是一场疾病的距离。
       年少的时候读到，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寓意深刻。直到自己病情严重，面临胰腺和肾脏两个器官联合移植，所需花费横无际涯，才真真切切把这短短一句重新读懂，明白了它的多意性。
       那时，命运紧迫，躺在病床摆不脱当下，看不清未来，迷惘连着绝望，让人对生存有了厌倦。恨不能即死，恨不好苟活。
所以，当在武汉同济医院确定还有绝处逢生之路，可以进行胰肾联合移植时，家里每个人都有一种云垂海立的感觉。
就这样，筹钱手术，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
       那天，我和老公细算家底，当看着储蓄卡上统计出来的数字不及边角，那种挣扎不开的苦，突围难成的痛，深深把我包围。
我的老公是个洒脱的人，他把我一揽进怀，有种孤注一掷，有种志在必得，目光坚定，要为我续命。
他决心把房子卖了。
       他给我讲一苇渡江的故事。安慰我这套房子会是定海神针，只要我们不散，度过了九曲回肠的惊涛骇浪，一切都将还有机会，若是一套房子能够护我周全，他说一切都是值得。
       他的决定拔山盖世，我却一时难以承受。“不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了”，我从没有想像过这样的情景。光听起来已是无限凄凉。
       那些日子，我左右徘徊进退两难拿不定主意。哪知没等想个究竟，病情急变，胃出血昏迷，低血压昏迷，子宫大出血，眼底也有了病变。无数次抢救，短短半年四次手术。
       那晚在医院，凌晨三点，我的手心里都是汗。猛地坐起来，一脸痛楚。
看见窗外，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一袭树影，寥落的几笔墨。被风吹得沙沙响。
       我做了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我梦见我卑微而惆怅的青春，我静默而热烈的年华，全都滑溜溜轻飘飘地消散成蛮荒末世里的一抹绝色。
       再也没有翻盘的底气。
       我起身站在阳台，心里空空荡荡，酸酸软软，状似破了一个洞，深不见底。
       夜色呈现的全是恐慌和不安，我听见午夜的风从我心上穿过时发出的潇潇悲鸣。
       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怯弱到极致。面对生死，哪怕倾力偷安，哪怕草间求活，我都渴望还有机会。
       那夜，越是流泪，越是心碎，我越觉得活得不够。满溢的泪水溃堤之后，方向也终于清晰明了。
       与其在苟延残喘的痛苦里，在身体与心理双重的折磨与摧残中犹如惊弓之鸟，随时等候着来自死神的狰狞宣判，不如全力对抗，厮杀出清晨和黄昏。
       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情深不寿，安慰自己物有所值。故意忽略许多的心情，许多的事。试着储积力量，熬过那为了续命的断舍离。
       多么不舍得这套房子也必须说出再见。
       那些承载过的悲欢离合，那些见证过的不离不弃。那些自己设计装修，自己动手刷墙，自己画画装饰，自己缝制地毯，自己做好窗帘，一切景语皆情语的过往，告别了。
       丁香树依然，临窗人不知。离开那天，房门关上那一刻，在扭头的瞬间，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眼角滴下的泪水还是落在了脚下的路上。
       从此，世间多了一片潮湿的风景。
       和，移植路上的一枚战士。

YZ新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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