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宫玉春，女，1955年生，毕业于东北师大政治系，法学士。中国民协会员、吉林省民协副主席，吉林省作协会员，高级讲师，曾任抚松县委理论学习室主任、县文联主席。与他人合作的动画片《人参王国》在中央台播出，著有8部专著，获有德艺双馨、文明家庭等奖。因尿毒症晚期，于99年做了肾移植手术，现身体状况良好。
“情”——这是人世间最富色彩、最具奇妙的字眼，一个情字演绎了多少催人泪下的故事，诞生了多少千古不朽的名篇。有多少人为它悲，为它喜、为它困、为它搏。它可以使人生，也可以置人死。人人需要面对它，人人无法离开它，黄金有价，真情却是无价的。而它对于我，一个平常的中年女子，在历经了人间的最大苦难后，却使我重新解读了人生，重新认识了世界，重新品味了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内心感受。
真情——重新扬起我生命的风帆
一 友情，亲情重新唤起了我对生命的渴望
1998年12月，当我得知自己是尿毒症晚期后，不惑之年的经历告诉我，自己无论从何种角度都只有等待死神的降临，因为这种病只有肾移植或血液透析方能维持生命，而这两种方法都需要一笔天天都要延续的巨款。而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还有一个尚待读高中的女儿，微薄的收入，对这样的消费连想都不要想了。于是，我暗下决心，维持治疗，直至生命的结束。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消息迅速传开后，领导、同事、朋友和亲属潮涌般地前来探望，他们都忧心如焚地探讨着我的治疗方案，并且纷纷解囊相助。县妇联和计生局等单位的一些女中层领导干部还一起研究向全县募捐，以挽救我的生命。我毫不犹豫地谢绝了。因为我想到，比我更需要救助的，更重要的，更有前途的生命比比皆是，我不能再增加人们本来就很沉重的负担，况且，我的费用不是一次性就能结束的。此时，我的许多好朋友已根据我平日的处事原则猜透了我的内心想法，他们坚决反对我的态度，他们甚至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当着我的面流下惋惜的泪水。我的一位好朋友，在丈夫下岗，两个孩子读书的前提下，毅然凑足5千5百元送到我的手中，还一再说明能从她的弟妹处帮我借款，我爱人的侄媳妇则多次表示她自己就能帮我筹到所有的手术费用。县委领导和县政府领导多次前来探望，不仅个人解囊相助，还为我解决了保守治疗的全部费用。并多次表示一定不遗余力地挽救我的生命。我的弟弟妹妹也在商量着为我献肾，特别是我的小妹妹悄悄地做了化验，在验证与我的血型一致时，又多次做自家人的工作，并通过各种渠道征得我的同意。这种牺牲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他们全家今后的生活，因此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此时的我虽然眷恋生命，但却盼望早日离开这个世界，以获得所有关心我的人的解脱。与我生活18年的丈夫深知我的秉性，他想尽办法做我的工作，看我仍然固执己见，最后，他含着眼泪拿出了女儿的信。当我用骨瘦如柴的手接过信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信上那一滴滴浸润开来的泪水，我本以木然的等待死亡的心开始颤抖了。女儿写道：
亲爱的爸爸：
我现在必须得和你说，我要给妈妈一个肾。首先你不必担心我少了一个肾以后的身体会受到影响，这其中的原因你作为医生是完全知道的。其次，你不必担心妈妈会不会同意，我们可以不告诉她。妈妈现在每天都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她已经觉得生命对于她已没有什么意义了。说实话，妈妈这一生为别人付出了一辈子，受了一生的苦……现在她已经到了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了，却又得了这样的病，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受的地方，就算让她多享受两天，也该让她换一个肾！……我的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是妈妈赐给的，现在妈妈的肾坏了，难道做女儿的就不能还给她一个吗？这半年来家里就一直没有过欢乐，你想不想再回到原来那个幸福的家中呢？想不想再有一个健康、美丽、聪明的妻子陪伴你呢？想不想再有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儿呢？
好吧，你是个有判断力的人，如果您同意了，请千万别告诉我妈妈，我相信您是一个有正确主见的男子汉。
在女儿的信中，“正确”这两个字是后加上的，看来她是费了心思的。
当我看完信后，顿时明白了，女儿好长时间以来眼皮一直浮肿的原因，我以为我的隐瞒很成功，殊不知只有15岁的女儿和我一样，虽然表面很平静，内心却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此时，从得病到濒临死亡从未掉过泪的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潸然而下，必死的防线在我心中开始后退。
二 骤然升温的爱情给了我生存的信心和力量
我之所以决意等死，决不是厌倦生命。像我女儿信中所说的那样，我这四十几岁的生涯基本是付出，父母离异，我为五个弟妹的生活、工作、成家等一系列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担当了父母的责任，而我的父母另娶再嫁，又派生出些许需要照顾赡养的老人。几十年超负荷的劳作，历尽了人间的千辛万苦，才把我累成今天的惨状。而我的丈夫自从和我结婚后，就开始了与我共同负担两个家庭老人朋友的琐碎之事，加之他对业务的刻苦钻研和对事业的执著追求已经做了胃切除。现在他只有四十几岁，就要守着我这个天天都要花大钱的病老婆，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一生都耗费在我的身上？同时我也担心终有一天，他会对我厌倦，与其将来生活在没有笑脸的世界里还不如现在带着爱意离世而去。而事实恰恰相反，我那一向以面无表情著称的丈夫此时不仅如父如兄般地承载着我的无限痛苦，平日里累得筋疲力尽的他连一个吻都很少赐予，而自从我得病后，7个月以来，他不仅要做好繁重的工作、家务，而且每天都为我刮痧、灌肠、端屎端尿，一直忙到深夜，第二天早晨，靠大量镇静剂睡眠的我，一夜恶梦后，总是在丈夫的热吻中醒来。无论他多么忙，多么累，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和厌倦情绪，看到的总是他平静的带着无限爱意的面庞。他不止一次的说过：“我对你的感情就如你的名字，一年四季都是春，你的心应当是放宽乘以放宽等于宇宙空间。”他平日里深知我对生命质量的看重，在表白他感情的同时更注重列举肾移植后完全可以工作的实例，而且还说明他的工作（若开个体诊所）是完全能够可以养活我的。他还说：“如果你相信在我这里别人可以代替你，而在女儿那里谁能代替你呢？”
确切地说，从恋爱到此时，20几年来丈夫对我确如他所说，一年四季总是春。而自我生病以来，他的爱情却骤然升温。我知道，这是丈夫无言的表白，是任何语言也代替不了的挚爱真情。
三 真情助我渡过了与死神搏斗的艰难时日
丈夫看到我的态度有所变化，立即拨通了县政府主管财政领导的手机。这位体恤民情的父母官不仅当即决定打破惯例从财政垫付4万元手术费，还满怀深情地鼓励我和丈夫要沉住气，战胜难关。就这样，在短短的三天内，凑足了所有费用。当我的小妹和丈夫带着我来到省城医院时，医生说，如果晚来半个月甚至一周的时间，我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当我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时候，从县委书记到普通百姓，从共过事的朋友到平日里很少来往的同志，纷纷前来探望。我的表妹夫在工作极其繁忙的情况下每天骑一小时的自行车为我送饭达一个月之久，我们夫妻在省城的大学同学也都极其关照。就这样，我虽然因各种原因没用我小妹的肾，但终于成功地做了肾移植。
回想起我在隔离室的日子，更是真情助我渡过了一道道险关。我的弟弟妹妹精心地为我做着一日三餐，而我的丈夫则35天如一日住在冰冷的走廊内，每天夜里不知多少次地从门外观察躺在病床上的我，为了能使我得到护理员较好的照顾，他一扫往日的一切尊严，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困难，终于使我战胜了术后两次重大险情，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在隔离室里与死神搏斗着，隔离室外是一张张从千里之外赶来探望的亲切面孔，他们虽然只能向我挥挥手，但那双双关切的眼睛都好似一束束阳光温暖着我的心，给了我生存的信心和力量。
与此同时，在那些关注我的人们中间，每天都传递着我的消息，他们在许多场合都发出同一个祝愿，希望我活下来！这些感人的故事令多少文学作品中那些动人的情节黯然失色，使多少有关“爱”的箴言和描述都显得不够经典。在那些最艰难的时日里，每一句真切的问侯、每一个朴实的关怀都成为沙漠里的甘露，因为它告诉我有多少双眼睛在关注着我的生与死；在挽救生命的关键时刻，每一元钱的相助都变得意义非凡，送钱送物这种平凡人的平凡行为在特定的环境下集体地化为一种神圣。
当我重新扬起笑脸走进生活时，曾多次扪心自问：想我一个平常女子，平日里除了对工作勤奋认真，对他人真诚善良外，有何德何能得到了千千万万人的关爱，每天都被同志情、朋友情、亲情和爱情围绕着，这难道不是一种福分？这难道不是一种赐予？我将如何向他们表达谢意？我将如何回报那些帮助我战胜死神的人们？除了今后在我有生之年里努力工作，用我的真情实意对待一切善良的人们之外，我此时只有“谢谢”二字，而“谢谢”这个词面对救命之恩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我真希望有一个“语言咨询公司”，有世界上最富想象力的大师告诉我一句最大限度地表达谢意而又不用“谢”字的语言。 | 
发表于 2008-5-30 16:07: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