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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植故事] [长篇连载]他们的来生——献给所有的器官移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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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 19:29: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江苏泰州
他们的来生
                                   ——献给所有的器官移植者
题记
每一个走到生命终点的个体,你问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们会不会异口同声地回答:生命可以重来吗?是的,什么都可以重来仿佛生命是不可以重来的。但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却告诉你,我们有来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一一器官移植者。
因为他们有来生,所以他们比我们快乐幸福、比我们善良有爱心
   
曾经的他们也是空谷幽兰英雄少年,胸怀天下,指点江山……
有一天,上帝不高兴了,把他们从天堂赶进了地狱。有些不老实的灵魂趁上帝走神的当儿偷偷地溜了出来——“哎!你们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从此以后,我们终于有幸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这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心灵承载了太多的苦难,他们把现在的日子叫做残生。哦,是我们将她他们的日子叫残生,他们将现在的日子叫来生。因为他们有来生所以他们太高兴了,太幸运了!这是拣了一个多么大的便宜呀!因此,他把我们正常人的复杂生活简单化了。他们只希望自己活着
活着
于他们就是一种幸福。这是多么简单的幸福那为什么我们正常人有那么多痛苦、绝望、悲伤……这是不是我们正常人想要的太多还是我们正常人拥有痛苦的智慧而上帝对有来生的人就剥夺了他们拥有痛苦的智慧这个权利那么有来生的人又是在以怎样独特的方式演绎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这个千古话题我们来看看这是一群什么样的灵魂,游走在他们的来生。他们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感动与震惊?                  
   
他们说:器官移植是他们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在这条路上,他们遭遇过死亡、病痛、贫穷、冷漠……的围追堵截,在他们“拔剑四顾心茫然时,他们身边出现了一个叫宁光的人。这个人带着他的爱与善良,还有这个世界的良心,与器官移植者组成了一支铁军,在这荒无人烟的万里征途中放牧着他们的理想。走在这样的路上,虽然关山重重,生死未卜,昨天还握过的手,今天还残存着那只手的余温,那个人却已归去。
是的,她们的世界曾经山河破碎,她们的世界曾经兵慌马乱,可他们依然选择了坚强,选择了面向阳光。

     他们虽然遭遇过苦难,经历过生死,但他们的眼神依旧温柔。
     在这条路上,他们潇洒到可以把天地拔来作小菜,青山卖去换酒钱。直面死亡,笑谈生死。他们深刻地、极大地丰富了人类对生死的最高级别的感悟与认知。解决了人类在精神上对生死的贫瘠、浅薄、无知的认识,让我们跨越了对生死的恐惧无措而产生的悲哀之情,让我们明白,死亡不过是我们的再一次重生,又一场盛宴。如果把他们放在烽火岁月,不会有一个人背叛组织,因为他们遭遇的肉体折磨和精神折磨,早已超过了敌人严刑拷打的极限。他们对苦难的诠释与命运抗争的巨大勇气,变成了人类不可缺少的一笔精神财富,它极大的丰富了人类对苦难与命运的深刻解读。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八十年前的长征为什么震惊世界。那是因为有一群最优秀的儿女,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怀揣最动人的梦想,用自己最美丽的青春谱写了一曲撼天动地的生命之歌。在这里,他们都是歌者,他们用最美的韵把事业做到极致、把克服苦难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至、把最美的生命之歌、正义之歌、真理之歌唱到了极至……在这里,没有争、没有偏见、没有阴谋……他们成了人类最优秀的精神导师,他们积攒的精神财富,成了人类精神财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80多年过去了,你仍然能听到他们的呐喊声,她就像凌晨的钟声,催促你为自己的梦想去战斗,为了人类最美丽的事业和最美好的生活去拼搏……      

    我们为什么活着?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重大问题。

    让我们一起走进他们的心灵吧。我们为什么活着?他们对天地发出的振发聩的诘问和巨吼,早已盖过了他们同时代的同类发出的所有声音。
                  
                        
     今天,杨娇一一这个绰号叫杨贵妃的美人,收到两个有关生死的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我们先说这个坏消息,即使这个消息再断肠、再苦痛,也不会让杨娇过份绝望、悲伤,因为还有一个好消息在等她,而不至于找不到抚慰一个苦难灵魂的解药。

     那时,杨娇刚好陪一群器官移植者从桃花山上下来,刚好路过家门口那个广场,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发现自己走错了回家的路。这是一个什么电话?让自己差点迷失在家门口。这可是自己走了千百次的路呀!

     原来,与她同患尿毒症的闺密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时,杨娇眼前一黑,似乎那么明亮、温暖的太阳也悄悄躲进好大一块黑云里,不知那来的风,在耳边呜呜呜地鸣叫。

   走在冬日的阳光里,天光依旧明亮,整个世界却是凉的。

   泪流满面的杨娇,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来到了菜市,不由哀叹了一声,路走错了还能原路返回,而走了的女友,还会回来吗?

   杨娇怎么也不相信,活得这么好的女友,怎么说走就走了,连再见也不说一声。自己还以为生命犹如四季,会一季一季地走完,最后才消失在雪花飘飘的寒冬里,哪知朋友一脚踏进繁华而又欣欣向荣的夏季,就倏忽转身,随那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百花,在一夜风雨中无声凋零,留下满地凄凉。我们的生命真的是从上帝那里租来的,连租期都不知道?

    在天堂里的你,该全是你喜欢的粉红色,那里一定没有苦难、病痛,那里一定阳光普照,灯火辉煌。

    去了那里也好,人间太苦。也许,我们用了多年的努力,使自己变得强大。某一天,阳光正好,幸福满屋,一纸检查单,就将我们送回到那个千辛万苦走出的弱视群体。也许你不甘心,也许你内心强大到可以驻进一个国家,但世间的冷暖和病痛带来的屈辱,蛮横而又强权的病魔,肆无忌惮的践踏着你的健康,让你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频频回望那个弱视的国度。是的,如煦的春光已隔着岁月的沧桑,我们站在时光的彼岸,已不能再在迷离的烟雨里梦回江南了。

    杨娇怎么也想不通,就在前天,自己还见过那张笑靥如花的容颜。仅仅3万元,就将她隔在了生的彼岸,再也见不到了。早知如此,自己就送她3万元。然而,我们总以为自己很强大,还会活很久,其实我们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就在前天,自己还在劝她,坚持不了就赶紧手术,不要心痛钱,钱是挣得回来的,命丟了就找不回来了。朋友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哎!就差3个月,医保就生效了,朋友的手术就可以报账了。哎!是谁规定的?医保缴费满一年才生效,让这么年轻这么美好的生命倒在了这个规定的门外。

    是的,亲体肾配型成功,静等生命重来,静等医保生效……这一切等待再没有意义了,苦难的你,一切美好的隆重莅临,却与你擦肩而过。

    你将这个不幸的痛苦留给未亡人,这种痛,也难抵她与你今生相逢而快乐的万一。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曾经的闺蜜,那么震撼地从自己的天空呼啸而过,它留下了什么?杨娇心想。

    在杨娇的记忆里,这个生命就没有辉煌过,高中念了两年半,因父亲常年在煤矿挖煤,患上尘肺病,年不过四十,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大笔债务,压在这个不满18岁的女孩身上。母女相依为命,好不容易了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厨柜生意渐好,借债也还完了,后来在小县城买了房,手里开始有钱了,好日子终于开始了。

     但是,好日子只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那么善良,那么有爱心的你,不幸还是频频不断造访你,难道就因为你的善良、你的爱?

     那天早晨,你干了件蠢事,为你的爱心买了单,也为苦难埋下了伏笔,不知道你是否后悔过?我们是不会原谅你的,因为你太没有脑子!

    是的,就是那个春天的早晨,晶滢的露珠还没有离开百花,你还没有打开销售厨柜的门市,一个微弱的哭声吸引了你,原来,是谁把一个女婴遗弃在这里。

    你这个弱智,却母爱倾城,搂着她就再没有放下。后来你面含微笑,幸福满满地告诉我们,这个孩子与你有缘,一见你就笑,从来就没有再哭过。

    哎!你这样地走,她这一生还会笑吗?

    你太蠢,这是一个病孩,一个脑瘫患儿!没有一个人不劝你,叫你放下,送到福利院,可你铁了心,就要和这个世界对着干,你干得过吗?

     这一生,你从来没有对自己好过。

    某一日,你偶然发现老公的一张检查单,原来老公患有不育症,难怪老公经常吃中药?难怪自己肚子不挣气?但你怕伤了他,假装不知道老公的病,后来,老天送病女,你故意说自己这辈子不想生小孩,因为你听说生小孩的女人都会在鬼门关走一回,你害怕,就想养这个捡来的孩子。

    老公含泪答应了你的要求,其实,你哪里知道?那张检查单是老公故意让你知道的。

    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就更加死心塌地地爱你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要爱这个善良的女人一辈子,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向你预订一百万个来生,他要生生世世和你过下去。

     捡来的,谁说都是捡来的便宜。这不是捡钱,这个孩子让你操碎了心,别人的孩子不教都会喊爸爸妈妈,而这个孩子你教她一万遍,她就只晓得对你流着口水傻笑。两岁了,别人的孩子满世界跑了,她还无知地在地上爬行。难道她就这样像软体动物一样,过完自己悲惨的一生吗?

     你不知道流过多少泪,也不知道祈祷了多少万遍,受了常人不知道的苦与累。上帝开恩了,这个孩子说话了、走路了,虽然不顺畅,但她毕竟在说、毕竟在走了。

     为了她的康复,你南来北往,走了一家又一家医院,去了一家又一家康复中心,你永远在路上,不停地走,如今你又在去天堂的路上吧?

    这个孩子很争气,除了有点口吃,除了脚有点僵硬,就是一个像花一样的孩子。她学习成绩好,她爱你们,你说她是一个知道感恩的孩子。

     幸福在你的生命里像花儿一样绽放了,可它开得那么朦胧、那么凄凉,因为你遇到了一个痛苦的选择。

     按说,你应该高兴,因为这是上帝对你的恩赐,你竟然怀上了,你老公的不育症治好了。你们真的高兴了一回,但看着这个捡来的孩子,你沉默了,你终于对自己狠心了一回,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对自己好过,就谈不上对自己狠心了一回。

    你含着泪,咬着牙,把肚子里的孩子又还给了上帝,老公将你送进医院引流,背过身去,早已泪流满面了。

    你竟然有脸对我们说,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全心全意地爱这个捡来的孩子了,许就会不知觉地将爱转移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这是对她不公平的,你会痛苦的。难道你对自己的孩子公平吗?为了一个弃婴,一个残疾孩子,你竟然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的心真狠,虎毒还不食子呀!你是会遭报应的。

     果然,因果报应,毫厘不爽。不幸之神一次又一次敲开了你的命运之门。

     那个孩子念高二时,你患上尿毒症,那年,我也查出了尿毒症,只不过比你早了三个月,我们见面大哭了一场,叹命运不公。但你是罪有应得,毕竟你杀了自己的孩子,而我呢?什么都没干,我是非常的爱自己的孩子呀!

     你那个小县城不好报医药费,我通过一家企业,把你的医保买到了S市,这里的报销方便,报销的比例高,你和你母亲配型成功,只等S市医保生效,你做肾移植就可以节约3万元。

     看来,好日子又在你生命里抬头了,肾一换,你又是一个好人了。更值得庆幸的是,你千辛万苦抚养的孩子考上了重庆医科大学,她说今生就由她来照看你,你真幸运,你的付出有了回报,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不知你前世造了什么孽,那么爱你的老公,那日夜半,骑车来医院接透析的你,就不明不白的倒在了那个醉驾司机的车轮底下。

    可你竟然还有脸活下来。你对我说,为了孩子,你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孩子不能没有家。我在心里冷笑,一个尿毒症患者,你如何去撑起这个家,你这明明是苟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嘛,无非为自己活着找一个理由罢了。

     你这个刻薄的人!我想不通,竟然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爱你,我也鬼使神差地和你做着朋友。难道真如人们对你的评价,你是为众生而来,你将这个薄情的世界过得如此深情。

    前天,我来看你,见你就有些不对,有点感冒。自你生病以来,心脏就有些不对,我劝你马上去手术,不要再苦熬了。你说医保还有三个月就生效了,挺一挺就过去了,等三个月就节约3万元,你不由笑了。

    其实你不想把自己的生意停下来,这是你一家三口活命的口粮。你计划得真好,因为你医保生效的日子,就是孩子放寒假的时候,那时,懂事的孩子替你照看着生意,你就可以放心地去手术了。

     你真是手术生意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听说,那天上午,你已经很不好,你的母亲叫你去医院,你仍苦熬着,说再等等,下午你要去医院透析,再顺便瞧医生。

     为了生意,为了这个家,为了3万元钱,你倒在了你的工作岗位上。

      这下可好,你现在不必面对孩子了,你现在需要面对的只有上帝了,你走了,不为自己,你真是为众生而来……

     杨娇心痛得已然入骨,电话再次响起,这次真是一个好消息,H省人民医院移植中心通知她明天去医院,准备做肾移植手术。

     杨娇有些迷糊,有些乱,她想理一理。

     现在,她又回到了家门口的广场,天空很蓝,阳光很温暖,这是一个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日子:20131212日。这一天,有一个人走向了死亡,有一个人获得了新生。

     这个世界不会以一个人的离开而悲伤,绝对是以一个人的新生而精彩。

     杨娇朝朋友远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原准备回去送朋友最后一程,看来现在已不可能,此刻只能用今生的文字来装饰朋友远去的哀伤。只是把最深的痛放于心底,不让文字跟随心一起疼痛。

     长歌当哭,为那些今生无法兑现的诺言,为生命中最深的悲痛。因为她们曾经承诺过,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一定要送送最先离开的那个人。

     幸亏有这个好消息,不然我们如何救这个叫杨娇的美女。而这个自以为重获新生的美眉,三个月后,又差点走上她朋友一样的不归路。
                                 
宁光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与儿子宁仁杯在世间的最后30分钟。再次见到儿子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探视儿子的半小时,他还有些暗自高兴,因为儿子看上去比往日的气色要好,而且还比较清醒,昨天儿子都是迷迷糊糊的。宁光心想这该是老天开眼,儿子有救了,近日绷紧的弦一下松开了。他迈着轻快的脚步朝电梯走去,他要到18楼看儿子的肺部CT
    18楼是H省人民医院的器官移植中心,宁光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儿子的主管医生林凤鸣林医生是器官移植中心的主任助理,医院的大美女,长得高挑而又婀娜多姿,那张脸看上去既高贵又善良,是大家公认的白衣天使。病人和家属都非常信任她,什么事都喜欢找她。宁光正要去给林医生打招呼时,却听见林医生在给护士站的护士交待:我刚才看了宁仁杯的片子,他的肺已经基本不工作了,现在只有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你们要重点监护。这次进来的6个术后肺部感染病人就死了两个,有三个还在ICU,只有杨娇一个人在普通病房,这两天宁仁杯也非常……林医生看到宁仁杯的父亲正朝这边过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宁光已听到了林医生说的话,他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跟林医生打了招呼就晕呼呼的朝楼下走去。他没有心情看儿子的片子了,到了楼下,他径直朝医院的小花园走去,他突然感到很累,想好好休息一下,林医生的话将他最后的那点希望泼灭了。他坐在条椅上呆呆地看着花园里来來去去的人们,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此刻,从宁光身边经过的两个护士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个肺部感染的小伙子快不行了,好可惜哟!听说才21岁,大学刚毕业半年,还是电子科技大学的高材生,小伙子长得也帅,1·8米的个儿,真是玉树临风,听说住院期间有个女医生死活要跟他耍朋友……。这不是说的儿子吗?宁光还想跟过去听,这时听到手机里来短信的提示音,他摸出手机一看,是儿子给他的短信:

    爸爸,对不起!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爸爸,我己经努力了,我真的很累。也许我就要走了,其实我也不想走,你养育了我二十多年,却无法报答你的养育之恩,我好失败!您是多想我给您娶媳妇,给您生孙子,一个又一个,并且锦衣返乡,为您光宗耀祖。再有就一大家子开着车走遍天涯海角。爸爸您还记得吗?我换后的第二天,您坐在我的床前,您笑得那样好,其实爸爸本来就长得高大英俊。我们一起憧憬着未来,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是的,我有能力为您买最大的房,最好的车,谁知道换才半年,我们都以为换了就什么都好了。哎,对不起爸爸!我失言了,我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也不能照顾您了,我们一家就只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个世界了,爸爸,您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小时候您不是教育我们要敬畏生命,珍惜生命吗?!
    爸爸,对不起!我没有与您商量就把我有用的器官全部捐了,遗体就捐给医科大学吧。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只是在我走的时候您要帮我签下字,因为它需要直系亲属签字同意,到时红十字会会与您联系。爸爸,我爱您,我想您一定不会责怪我,您一定会满足我这个愿望吧!以前您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要学会善良,在別人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要学会感恩。是的,我器官在这个世界存留,您就会想到您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界,那些因我器官而活着的人会感恩这个社会,还会感恩您。爸爸,您养育了我20余年,国家培养了我四年,这就算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回报吧。
   听说上帝为拯救苍生,就要找一个人代替他施舍,也许上帝看上了我,爸爸,我是多么幸运,你要为我高兴呀!正好我也可以过去照顾妈妈和弟弟。爸爸,您放心,死其实并不可怕,它只不过让我们换一个地方继续活。您知道吗,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被宗教判处死刑时,对他的学生说:我去赴死,你们继续活;而那个要将地球撬动的阿基米德面对侵略者的屠刀,他居然说,站远一点,莫挡到我的阳光,那时他正在地上画圆,他总觉得今天这个圈圈没画圆。爸爸您看看他们多么洒脱,况且我是被上帝钦点代它拯救苍生啊!您和妈妈还会得到不少好处呢?好了爸爸,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再见了爸爸,好好活着!您的儿子宁仁杯。

    看完儿子的短信,宁光五内俱焚!他几乎哭出声来,老天爷呀!你这是有眼无珠呀!你这是要我的命呀!宁光不知道在心里祈祷了多少回,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但上帝同意吗?宁光想不通这有什么不可以,儿子还这么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这二十年,不是忙读书,就是忙生病、住院、吃药、输液……这过的什么日子嘛!宁光越想越呕,坐在那里昏昏沉沉,眼前那怒放的三角梅他视而不见,在这个春天,这么好的阳光也与他无关。坐在那里,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一个陌生人来到他面前,大声对他说:宁光,鉴于你的虔诚,鉴于你一生行善积德,上帝同意你的要求,用你换回你的儿子,现在时辰已到,立马跟我走。宁光那个高兴呀!宁光也不想与儿子告别,立马就想跟这个人走,他怕上帝隔会反悔。可他怎么也站不起来,忽然他觉得有人在拉他的手,他一下惊醒了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他看到是个小姑娘在拉他的手,见他醒来,小姑娘说,叔叔你的电话。果然自己的电话在响。一接听,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你是宁仁杯的家属吗?赶快过来,宁仁杯不行了。

    宁光看到儿子时,儿子在別人眼里已改变了称喟,他急火攻心,一下晕死在儿子的床前,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很静很静,儿子已经不见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他要给儿了送些钱,听人说,死了的人要过奈何桥,还要喝一碗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忘记前生,自己就会变得快乐。现在世风日下,喝孟婆汤得不得收小费,儿子一生节约,舍不得花钱,喝不上孟婆汤,他会想起前生所有的事,那儿子该是多么痛苦啊,最可怕的是儿子还会去找他的妈,那我该如何向他妈交待呀!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弄丟呢?是的,一定要让儿子喝上孟婆汤,而且是三大碗,让儿子忘得干干净净,忘记他的妈妈;听说人死后七天就要到乡台,站到乡台上死了的人就会晓得自己死了。儿子知道自己死了那他是多么的悲伤,一定不能让儿子去望乡台,多给点钱,找点关系。宁光一下来了力气,从床上翻身而下,朝卖冥币的地方飞奔而去。

    宁光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说的要带他走遍天涯海角,半年后,这个愿望就开始实现了。陪他的不止一个儿子,而是几个儿女,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一群器官移植者。
                 
死过几回的杨娇,以为做了肾移植术,就会远离死亡。
    那天,是术后的三月整,这个日子她记得特别清晰:2014年3月8日,一是国际妇女节,病友们一早就来电,18日要来她这里看S市第28届国际桃花节;二是那天世界上出了件大事,马来西亚飞往北京的307航班失踪,机上200余名乘客命悬一线,多日后证实,机乘人员全部遇难。
幸亏自己没有在机上!杨娇很高兴。
今天S市省人民医院移植中心,自己低烧一周,在家吃药无效,想早日治好这感冒因为自己还憧憬着10日后,在桃花山与病友共赏桃花哩!

    因此在去医院的路上,还与老公有说有笑从家到移植中心,20余公里,坐地铁半小时,很方便。自己原计划住一周就回家,谁知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死神早已盯上了她,她的一只脚已踏上了黄泉路。因为她患上的是死亡率极高的术后肺部感染,到底这死亡率有多高呢?后来听说,进去3个就有两个直接驾鹤西归。而杨娇她们一下子进去6个,40多天后,艰难地走出来两个,可谓九死一生。

   走出地铁口,就有几个人注意上杨娇了。杨娇有个雅号——杨贵妃,一是漂亮,二是姓杨,故得名。其实杨娇还有一个名号叫女皇,她的粉觉得她威仪无比,暗地里都叫她武则天,但这个雅号却在中途夭折了,只有杨贵妃这个雅号一直伴随着她,也许是皇权也难敌美色吧。
   此刻,这几个人注意上杨娇不仅仅是她的漂亮。因为有一个长相似娄阿鼠的人,紧跟在她身旁,这个人很特别,不仅瘦,说话像吵架,声大而又情绪化,即使笑,都比别人的哭还难看。因此,这几人都以为杨娇被混混缠上了。世人都有救美情结,他们一边欣赏着杨娇的美貌,吞着自己的口水,一边警惕着她身边的娄阿鼠,只要这个鼠敢轻举妄动,他们就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根据他们目测,这个鼠瘦弱矮小,他们是吃的住。这救美的成本是非常低的,一是不会出生命危险,二是又能救回美人。只要和美人扯上关系,苦心经营,那天就有与美人啪啪啪的机会。他们一路跟来,到了省院门口,也没见这个鼠有任何犯罪的行,于是就很失望地四下里散去了,殊不知这个鼠就是杨娇的老公高声语

    高声语娶了杨娇,不知伤了多少世人的心,高声语也不知收获了世人的多少骂名。这杨娇不但男人说她漂亮,就是女人也没有一个人嫉妒她,说她不漂亮。因为实力摆在那里,你说她不美,那是自取其辱,也会引粉丝的公愤。杨娇的粉丝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不知道杨贵妃有多漂亮,但杨贵妃一定要有杨娇一样漂亮才是名不虚传的。
    那个岁月,还是能娶上杨娇做老婆,是那个时代的男人的梦想,也是幸运的,其喜悦不亚于中了头奖。当时大家都很努力,一门心思用在杨娇身上,每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都会认为,杨娇一定会嫁一个高富帅。但杨娇很令他们失望,甚至是伤心,因为她最终嫁给了猪狗不如的高声语。在大家的心里,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人死绝了,也轮不上高声语,因为他不配。但当传言变成了现实时,杨娇的粉丝愤怒了,将高声语痛打了一顿,说这个男人破坏了情感秩序,颠覆了一个最基本的规律——男才女貌。这高声语什么都不是,娶上一个大美女,犯了众怒,鄢能不挨揍。当时也是大家心痛杨娇,才手下留情,否则,一个做了寡妇,一个小命归西。
    大家多么希望,最好有一个杀了高声语不用抵命的法律,同时也希望高声语一夜暴死,或者突然失踪。纵使是名花有主,大家仍希望杨娇回心转意。因为粉丝认为,杨娇做得太离谱、太过份,太令人伤心。你找这样一个人,粉丝情何以堪?让他们的地位、财富、才华、帅气……情归何处?你杨娇这不是伤了某个男人的心,你是伤了一群男人的心,是伤了一个时代的男人的心。
    直到杨娇怀孕,生孩子,最后做了妈妈,那群人的心思都还没有离开杨娇,他们仍然把最痴情的目光,最深情的那一瞥投向了杨娇。一是希望她浪子回头,二是盼望她红杏出墙,让粉丝们捞回一点面子,谁知流言也心甘情愿远离这个美人。更可气的是,这个该死的高声语,竟然也不声不响,处于冬眠状态。简直不给粉丝一点面子,没说建功立业、飞黄腾达,成为杜月笙那样的一代枭雄,也好让粉丝们心悦诚服,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确实没有辜负这个时代情深似海的爱情。但他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固执地与这群粉丝对着干。

    曾经有无数粉丝去找过杨娇,跪在她面前嚎啕大哭,伤心得像一群受了委屈的孩子,希望她离开高声语,不要伤了这个时代的心,他们费尽心机,绝过食、跳过楼、投过河、发誓终身不娶以示决心。但杨娇不为所动。她告诉粉丝,她嫁给高声语与他们无关,她就是喜欢他的善良,像个读书人。粉丝没辙了,愚蠢的女人这些算过什么东东呀!善良谁不会,个都可以拿本书,挥手高呼,我是一个痴迷的读书人!
    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高声语心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还有恐惧。他不敢独自出门,每次出门,望着杨娇都是一场生离死别,他怕这一出去就回不来了,因为那群别有用心的人,在他身边制造了无数次车祸,就他命大,每次都会化险为夷,成功躲过劫难,也许这就是命运。缘分!大过天。
    高声语在强权面前是个胆大的人,但他就害怕杨娇的粉丝,每次出门都会心惊胆颤,生怕碰上这群盲目崇拜妻子的狂人。人,一旦发起疯来,是要命的。因此,只要杨娇没有重大事情,比如生孩子呀!卧病在床啦!……都会陪伴高声语左右。这就成了天下奇观,不是男子汉保护弱女子,而是弱女子成了这个男人的保镖。

    杨娇与高声语总会闹上一出出笑话,每次去医院,不熟悉的医生只要一问,哪个是病人?目光首先投向的是高声语,弄得高声语很受伤。今天从地铁口出来,不也闹了场误会吗?
    此刻,高声语提着住院的家什,与杨娇一前一后,来到了省医院的移植中心,第一住院大楼的第18。这里她们太熟悉,换肾以来,生命与此结缘,这里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了。大部分医生和护士都很熟,有的差点就成朋友了。一进移植中心,就不停地打着招呼:你又来了,是的,我又来了。前天,杨娇就想到医院住院,一是床位紧张,二是无明显症状,肺部照了片,没发现可疑分子,医生林凤鸣开了点药,就打发杨娇回家了。

    这林医生是移植中心主任刘灏——外号刘一手的助手,刘主任的得意门生,移植界的新秀,前途不可限量,杨娇做肾移植她是管床医生。今天杨娇她们到医生办公室,就直奔林医生,一见面,林医生就笑杨娇怎么又来了。为了今天能住上院,高声语很是在林医生面前发挥了一番,说杨娇胸闷气紧,呼吸困难,无法正常行走。林医生半信半疑,看杨娇没这么严重,但还是本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给她开了急诊CT的检查单。拿着这张单子,仿佛拿到的是一张入院单。

    这期间,杨娇狠狠地踢了高声语一脚,因为他在向林医生陈述病情时,可谓添盐加醋,大势渲染。要不是杨娇的这一脚,高声语还会夸大其词,说是他一路把杨娇背上来的。
    她们拿着检查单,高高兴兴地去了CT室,很快做了检查。在等报告期间,又去医院营养食堂心情极佳的用了午餐。因是急诊,报告出来得很及时,诊断上写有肺部发现少量积液,他们不以为然。积液嘛,还是少量的,有什么要紧,这个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只要住上院,直接交给医生处理就行了。因此,她们又屁颠屁颠地来到移植大楼。此刻是午休,林医生不在,只有值班医生,高声语举着检查报告,又假传圣,说是林医生让住院,请他开入院单,那医生瞄了眼检查单,很痛快地就给她们开了入院单。拿着入院单,高声语就在杨娇面前表功了,你看,前天来住院,医生说没事就老老实实回来了。今天老夫一通蒙骗,这院不就住上了。杨娇自知理亏,就狠是表扬了他一番。

    高声语下楼办好入院手续,拿着单子很快上来了,来到护士站,找到管床护士,说要住院,护士说无床位,只能在过道加床。高声语又如法炮制地说杨娇病情的严重,同时又将检查报告翻出来给护士看,就是想进病房弄张床,不知是高声语声情并茂的说辞起了作用呢,还是护士看了检查单的原因。总之,管床护士很快就满足了高声语的要求。古语说得好呀!叫唤的麻雀有肉吃。这医院不是没有床位,是要看你如何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搞到床位。
    很快,她们就住进了病房,看着干净的地板,洁白的墙壁,柔和而又明亮的灯光,再嗅嗅护士刚换上的洁白床单,多好闻的味道,肥皂的味道,仿佛还有阳光的味道,在床上打个滚,真是爽歪歪,美死自己了。
   她们哪里知道,管床护士如此痛快地给她们床位,是因为这个病。还是患上这个病的人,就是一个离死不远的人了。杨娇一躺上病床,死神就前后脚跟了进来,窥视着她,随时准备取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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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 21:5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深圳
子规夜啼大手笔,大开大合,大起大落,情节曲折,故事性很强,细节、心理描写使人物形象丰满生动,栩栩如生。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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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4 03:13:3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浙江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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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4 09: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浙江杭州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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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23: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南通


    “杨娇,你54床?”护士甲问.
    “就是”杨娇回答。
    “叫家属到医生办公室去,林医生找。”护士甲说。
    “哦、好,谢谢哈美女!”杨娇回答。杨娇老公高声语立刻去了医生办公室,见到林凤鸣医生就问“林老师你找我?”。
    “你是54床杨娇的家属?”林医生问
    “就是,我是他老公。”高声语答道。
    “哦,看不出你还找的个大美女哟!你坐,有个事要找你商量一下”林医生说。
    “你说,林老师(大家都这样称呼林医生,表示自己的尊重),什么事?”高声语边说就边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现在杨娇用的抗生素药是每天6OO元,属自费,这个药效果也不错,治疗她的肺部感染应该有效果,但另外有一种进口药效果更好,把握性更大,每天要2OOO多元,你看你去和你老婆商量一下。”林医生说。
    高声语听后吓了一跳,什么药这么贵,还自费,那加上其它药不就五六千?这次来医院以为就是个感冒,谁知进医院不过3个小时老婆就下不了床,并且一刻都离不开氧气。实在太怪了。
    “你看,你们用不用这个药?”林医生催促道。
    “用用用,只要效果好,不用跟她商量。”高声语回过神来回答道,是的,高声语确实心痛钱,但只要给老婆用他还是舍得的。
    “杨娇的免疫抑制剂是咋个吃的?”林医生问道。林医生说的免疫抑制剂是指器官移植病人吃的抗排异的药,只不过林医生说的是规范的名称。
    “他克莫斯早晚各5颗,骁悉早晚各4颗”高声语答道。
    “现在早晚只吃一颗他克莫斯,其他的都停了。”林医生说道。
    “那排异怎么办?”高声语问道。
    “现在不是保肾而是保命,只有让她自身的免疫系统来杀灭病菌,这次她能不能走出来还很难说,家属要引起重视。”林医生加重了语气,声音也提高了。有这么严重?高声语简直不敢相信,但看到林医生那么认真,高声语差点吓哭了,一下子呆在那里。
    “肺部感染是器官移植者面临的最凶险的疾病,死亡率非常高,这次前后共来了6名患者,有5人进了ICU,你们今天来时宁仁杯刚进去,他是前一周入的院,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作为病人家属首先不要慌,要让病人高兴,让病人吃好点,才有力气战胜病魔!从现在起家属要24小时陪护病人,她们属危重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抢救,需要家属签字。好,就这样,有什么不懂和病人有什么不适要尽快找护士和值班医生。”林医生说完就出去了,刚才有几个病人或家属来找林医生。

    高声语听了林医生的话,确实被吓住了,他想不通,今天上午才到医院,还是有说有笑走来的。就是有点低烧,有点头痛,怎么会是这样呢?原计划今天还要回去的,儿子马上要高考,正是关键时候,那离得了人。现在却不让走了,儿子咋办?而最让高声语害怕的是:来医院是两个人,今后回去却变成了一个人,咋个给儿子交待,本是高高兴兴而来,踏上的却是死亡之旅。想到这里,高声语鼻子发酸,泪,哗哗哗地从眼眶流了出来。
    高声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很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能让妻子知道自己哭过。那样对她的病没有好处,她就会朝最坏的方面想,他现在要装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还要笑,笑得很开心。

    高声语轻轻地走进病房,妻子在看手机,见他进来,就问道:林老师叫你去干什么?

“没什么,林老师说要换输液药,今天下午输的药要换成效果更好的药,这样病就好得更快。”

“那要好多钱?”

“每天2000多元,要自费。”

“那今天下午输的药呢,也要自费?”

“一样的,只是要便宜些,每天600元。”

“老高,那要用你多少钱,?”杨娇对老公开玩笑说。

高声语想起林医生的话,眼泪又在眼眶打转,妻子对自己的病一无所知,还在心痛钱。她哪里知道,从进入医院的那一刻起,她随时都在面临死亡。幸亏这时护士进来了,妻子才没看到自己的眼泪。

    护士乙:“54床,杨娇?嘿,你怎么又来了?”(每次医生或护士进来都要验明正身,害怕弄错了,那样会出重大医疗事故的)。
    “就是哟,美女,今天你值班?”杨娇答。
    “林医生重新给你下了医嘱,你现在每天上午9时、中午1时,下午5时,晚上9时,第二天凌晨1时都要各输一组液体。现在是晚上11时,就输新液体,明天就调回9时。这时又进来一个护士。
    护士丙:“54床,杨娇?”
    “什么事美女?”杨娇问。
    护士丙:“这是你的药,来,家属过来,我给你说一下。”高声语来到护士丙面前。
    护士丙:“你要记清楚,看到没?这种药每8小时吃一次,这种每6小时吃一次,这个药每12小时吃一次。不要弄错了,必须按时吃,记下没有?”
    这液这药太复杂,高声语一时没记住,护士又说了一遍,高声语才免强记下来。
    护士丙接着说:“这个仪器是监测血压、心跳、氧饱的,看到没?这是血压,心跳,氧饱,血压70/110,心跳60/120,氧饱98,特別是氧饱低于8O就要及时给护士或值班医生说,因为8O以下病人就会呼吸困难,这时就好组织抢救。我说的这些,病人家属记下没有?”
    “记下了”高声语答道。
    护士丙又道:“病人现在不能上下床,吃饭上厕所都必须在床上,因为现在病人每天必须24小时输氧,不能动,否则就会供氧不足,如果你血氧饱上不去跌下来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组液体输完后就摁床头的铃,凌晨一点还要输下一组液体。”护士乙说完就和护士丙离开了病房。

    “你刚才去林医生那里时儿子下晚自习回去了,我说我们在医院你明天才回去,叫他自己弄东西吃。你现在去把尿盆拿来我屙个尿,再量个体温后你也休息一会,你也累了一天了”杨娇对老公说道。
    “你要休息好,我后头再找时间睡,你睡眠又不好,其实也睡不了什么,都快12点了,又要输液,吃药,护士又要查房,液输得多尿就多,还要量尿,你也睡不了啥,还是你先休息。我看着液体,输完时好叫护士取针。哎,住院真是遭罪,又累又休息不好。”高声语说道。
    高声语给妻子接完尿,量完体温,体温基本正常,就服侍妻子睡下了。这时已过12点,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氧气在嗞嗞地响,高声语一眨不眨地看着液体一滴一滴地滴着。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换液体了。
    这时高声语又想起林医生说的先保命,难道肾就不保了?如今换个肾可真难,首先是自己身体要有条件才能换,比如你抗体高了、有心脏病、身体太差等等都不能换,你合乎条件换,就再找肾源,你必须找你三代之内的直系亲属,还要血型相同,再配型,配型之前还有一揽子的体检,高血压,心脏病、年龄太大等等都不适合捐肾,假如这些都过了可以捐就要配型结果,配型成功还要回当地跑证明,找当地政府、派出所、公正处等等,当这些证明办好再交到医院,医院再报到省卫生厅等待审查审批,前前后后要三、四个月,这个艰辛呀!焦虑呀!惶恐呀!绝望呀……难已言表,好人都会变成病人,这还算是最顺利的,运气不好的,N次配型都会失败,有的一等就好几年,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让生命走向终结。他们真的太苦了,明天,一定要给林医生说,一定要保住这颗肾,它太珍贵了,这是杨娇的舅舅捐给她的,最可怕的是肾源太不好找了。
    这一夜,高声语几乎无眠,刚一迷糊就被惊醒,生怕误了妻子吃药,误了液输完了没有叫护士,误了氧饱低于80没有叫医生抢救。高声语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一夜,哎,生病遭罪呀,一家人都要跟着倒霉,甚至倾家荡产,终日惶惶不安。

保护身体吧,健康的人们,敬畏生命吧!

    早晨是高声语最忙的时候,量尿,量体温,体重,因为护士要记录数据,这期间护士要抽血,测血糖,照顾妻子大小便,吃药、吃早餐,而且都必须准时,她们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吃药。她们尿量、体重、血压等的一个细微变化都有可能是排异的可能。一次平常的拉肚子,花粉引起的过敏,小动物的传染等都有可能要他们的命。活着,于她们真不容易。忙完这些就要准备医生查房需要的东西,医生要了解前一天的病情,病人及家属有什么疑问及想法等可以和医生及时沟通,医生才好做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今天带队查房的是林医生,林医生了解情况后说还算稳定,同时嘱咐病人一定要严格按医生和护士说的执行,除了打CT,其余检查都在病房进行,打CT一定要带上氧气包,避免引起呼吸困难危及生命。林医生说的还算稳定令高声语认为妻子有救了,病人也好,家属也好,最想听的就是医生说情况好就特别受用。






    “宁姐,你来了?”:服务员A跟刚到药店的老板打招呼,宁姐叫宁文琴,她开的这家药品连锁店巳8年,生意好得很,开这个店还有一个故事。
   

宁文琴还没来得急回答,服务员A又说道:“宁姐,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一个报道好感人哟,有个肝移植病人死了,他把双肾、心脏、眼角膜、遗体全部捐了。救了6个人,我好感动哟!那个人才21岁,叫宁、宁什么来着?”服务员为什么这么激动地告诉宁文琴,因为宁文琴是个肾移植病人。
    宁文琴一听姓宁,才21岁,非常激动,立即叫服务员A去找那张报纸,这时,服务员B也凑了过来说道:“宁姐,我也看了那个报道,电视台也播了,那个人叫宁仁杯,他父亲叫宁光,因为他和你一个姓,我就留意了一下,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宁文琴一听到宁光和宁仁杯时,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宁文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药店的沙发上,两个2O岁的服务员那见过这阵势,早吓哭了,见宁文琴醒来两个人高兴坏了,宁文琴对她们说道:“你们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

    记忆把宁文琴带到了1O年前,那是她生命中最寒冷的季节,犹如西伯尼亚的雪风在她的天空中昼夜不停地呼啸。她已病入膏荒,每天面临的是死亡,那天她实在病得不行,难受得要死,再不去医院就只有去地狱,她强撑着朝医院走去,在路上,她脑袋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家到医院不到300米,她觉得山高路远没有尽头,脚像踩在棉花上,迈不动,走着走着,一阵恶心,就昏死过去了。
    待她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陌生人在朝她微笑。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救了她,叫宁光,那天他在去上班的路上,看到前面有个女子,走路摇摇晃晃,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医院,因抢救及时,宁文琴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宁光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那年宁光31岁、宁文琴29岁,因同姓他们就以兄妹相称。以后两年,他们的命运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成了真真的生死之交。

    那时,因宁文琴无医保,治病需自己掏钱,治疗尿毒症的费用太昂贵,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只够她两次的透析费,而她每周需透三次,一个普通家庭只能看着自己的家人因无钱治疗而死亡,这是很令人悲伤的事情,不是不能治,是没有钱治而死去,宁文琴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因没有钱,宁文琴两周只能透三次,因她们的尿、毒都需要透析机来析出,为了省钱她们就要减少透析的次数,这时她们就不敢多吃东西,甚至不敢喝水,渴得要命也只能用棉签在嘴唇上抹一抹,因不能自己排尿,喝了水那个胀就更难受。因不能及时透析,毒液在身体里聚积,大脑、五脏六腑每天都浸泡在毒液里,对她们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害,活下来的人留下了许多后遗症,有的直接就在毒液的浸泡里睡过去了。宁文琴就因为节約钱减少透析次数,曾经有四次心脏停止跳动,最长一次停跳15分钟,有5次差点被医生宣布死亡。最危险的一次差点死在家里。
    那次,宁光正在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总是心神不定,老走神,他想,是不是妹妹的病情又严重了?他再也没有心情上课,立即朝宁文琴的家跑去,这次,他又救了她的命。他赶到她家时,一眼就看到宁文琴倒在门边,已经昏死过去了,幸亏还有心跳,(幸运的是她的门是开着的,是她打开了生命的通道,,否则后果不敢设想。)

    因宁文琴多日没有透析,全身浮肿,身体较沉,加之已重度昏迷。宁光根本无法将她弄下楼,他必须去找人来抬,幸亏邻居反应积极,听了宁光说的情况,立马来了两个人,好不容易弄下楼,叫来出租车,却怎么也弄不上车,加上司机一共四个男人,弄了10多分钟,病人不用力,就是弄不上去。这可是个大热天,四个男人汗如雨下,全身湿透,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这时司机开始放弃了,说叫他们另想办法。宁光不停地给司机说好话,要是弄不上车,时间拖长了,那宁文琴就是个死,而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小县城,这里没有透析机,要透析必须赶到100多公里以外的市区,刚才打120全都出去了,好不容易喊了辆出租车,要是放弃了就再难叫上出租车,因为出租车最怕拉这种病人,晦气,影响生意,今天这个出租车司机还算有爱心。这时,來帮忙的两个邻居也有想走的意思,宁光那个急呀!他对着宁文琴的耳朵大声说:“宁文琴,宁文琴,你要是想活命,等会我们把你往车上抬时你自己也要用点力动一动,不然就真的没救了。”于是宁光就招呼大家再努一次力,也许是上帝心软了或者是她听到了宁光的话,宁文琴在他们抬她上车的那一刻自己用力趁了一下身体,大家一下就把她送进了车里。
    到了市里,宁光只记得那个医院的大概,就是找不到是哪家医院,宁文琴陷入重度昏迷,只有心跳,没有知觉,怎么也叫不醒,他们已经在城里转了半个多小时,司机也发毛了,要求他们下车,这次宁光又在她耳边大吼了几声,宁文琴居然睁开了眼睛,抬头朝窗外看了看,对他们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右手边这个楼,从拐拐边上二楼。”说完再次陷入了昏迷。这一次宁文琴又捡回了一条命。
    由于宁文琴的老公在重庆的一家轮船公司上班,要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宁文琴就靠老公的工资来救命,所以宁文琴就无人照顾,恰恰这次老公晚回来了两天,宁文琴无钱就医,所以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宁光知道这个情况后,特意去办了一张卡,把自己仅有的1万元存了进去,将这张卡放在了宁文琴那里,对她说:“自己没钱时就取这卡里的钱,有钱时就把用掉的钱存进去,卡里的钱用完了你就告诉我。”

    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因为一个姓氏,一次偶然的相遇,伸出他的援手救了她的命,在她生命的凄风苦雨中,宁光带着他的爱、他的青春守望了她整整两年,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怎样的情怀。十年来,她一次次被宁光的善举感动,心中的感恩情结愈积愈浓,令她不能自拔,总是感动得泪流满面。她想不通,仅仅两年就在她刚做了肾移植手术,日子开始好转,生命的旅程中出现阳光和鲜花时,她多么希望这个人站在她人生旅途晒着她的阳光品着她的花,让他也感觉一回她的温暖与美丽。但是,这个人竟然不辞而别,打电话,盲音;上QQ,无回应,这个人就这样莫名地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他的去正如他的来,意想不到。
    一晃,与他相识已十年,十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宁仁杯来说,却是他的半世人生。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时间和岁月的河流带不走的,比如爱,善良,它像金子般珍贵,默默固守在尘世的暗处,在沙土的掩盖下倔强地闪光。

    宁文琴手里拿着宁光给她的那张卡(她们家把这张卡称为救命卡、爱心卡)自从开了这家药店,生意特别好,每年能赚上50万,她每年都朝这张卡里存入10万元,这存进去的不仅仅是钱,它是爱,是感恩,是对爱的传递。现在唯一与宁光有联系的就是这张卡,想到这里,宁文琴眼里蓄满了泪水。现在,这个人居然再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她一定要找到他。她要问问他,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渺无音信。……
    这时,一个近40岁的男子匆匆来到药店,他叫黎学兵,宁文琴的老公,身高1米59,比老婆还少一厘米,他胖呼呼、笑嘻嘻的,慈眉善目,你看到他会觉得这个世界永远充满欢乐,没有苦难,没有悲伤,没有被侵犯和伤害的担忧。这里只有爱与温情,这里天天狂欢节。所以,宁文琴能活到现在与她先生的乐观分不开。当时,每到一家医院就被一家医院判一次死刑,碰到所有的病友(得这种病的人相互的称喟),都流露出同情,病友心想,这个人活不了几天了。现在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宁文琴还活着,这是不是与他们的乐观与善良有关。
    他刚才接到药店服务员打来的电话,说老婆晕倒了。现在见老婆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卡把玩,黎学兵就轻轻地问道:“文琴,你没事吧?”宁文琴看到老公回来,兴奋地叫道:“黎先生(这是宁文琴对老公的称呼),我没事,宁光有消息了,你赶快去找,现在才下午4点,就在市里这5家做移植手术的医院去找,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好,好好好,你不要急,我马上就去,你一定要注意身体。”黎学兵说道。
    他听完宁光现在的情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宁大哥受苦了,他的家一定发生了大变故,他要把宁光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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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5 10:39: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南通


  

黄昏,省移植中心来了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她的到来令有些沉闷的18楼明亮了不少。她穿过白亮的过道,径直来到了54号床的病房外,她未敢进去,只在门外探头探脑,兴奋地朝病房里叫了一声:“杨娇,好些没有?”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能够把普通话说得又脆又甜的人,就只有她了,声音甜美得像唱歌,又像她这个人一样漂亮。
   “肖潇,你来了?”杨娇朝站在门外的美女说道。肖潇,30岁,158厘米,因长得小巧,被戏称为赵飞燕,在一个地级市的公办学校教音乐。

这是杨娇入院的第七天,见到肖潇,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她们算是生死之交吧。三个月前因做肾移植术相逢,同一个病房,一场院住下来就成了好朋友。她们在移植中心是移友心目中的两个绝代佳人,两颗耀眼的星辰。她们加盟移友,令移植人的颜值飚升。

    杨娇早就知道肖潇今天要来,因她们症状相同,低烧、呼吸困难。如今,她们只能在门内外四目相望,医生不允许她们互相探望,怕交叉感染,怕坏情绪互相影响,加重病情。
    几天前,通过与杨娇的微信语音,肖潇入院前就知道了此病的利害,两个要好的朋友只能隔空相望,即使就在病房外,也是咫尺天涯。
    由于肖潇来得突然,一床难求的H省移植中心未来得急给肖潇准备病房,只好委屈美人住在过道的加床上。肖潇选择了杨娇门外的过道,两个生死相随的战友,在寂寞的时候,可以隔墙传递友情与善意,让病中的自己不再孤单。但这种美好,在第二天护士上班时,就戛然而止了。因为肖潇搬进了一间明亮安静的病房里。
    这种高级待遇,是缘于肖潇的老乡一一管床护士的关照。在床位紧张的时候,每张床都有一个过硬的关系,而这些医院的床位总是紧张的。表面上看,床位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分配给来自天南地北的病人。但病人还没有入院,暗地里就开始了异常激烈的床位争夺战。那些有来头的病人,医院总会给他弄上一张床,即使一时无床住在了过道,医院也会让其他病人提前出院,尽快让他住进病房。那些没有关系的,就只有住在过道的加床上,运气稍差的,连加床都住不上,只好拖着病体急得在医院里打转,焦虑、流泪、哀求,有时也无法改变你的命运,你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家,一个能收留你的地方。


    杨娇那天住进医院,病情就突然加重,医生严厉而不容置疑的警告她:吃饭、上卫生间一律不准下床!否则会加重病情。杨娇当时就吓懵了,显得紧张而恐怖。同时也无法理解,吃个饭、上个卫生间就那么严重?后来才弄明白,她们这个病,只能静卧,不能乱动,否则就会消耗大量的血氧,也就是氧饱上不去,就会窒息,只有割气管、上呼吸机,进重症监护室,最后不能自主呼吸,肺这个器官不工作,你就算挂了。
    当时住在过道里的一个病友,与她们病情相同因没有痒气瓶(过道里无氧气装置),他就只好硬扛着,或到其他病房吸氧。更要命的是,他又不听医生的劝告,起床上厕所,这一上一下,消耗了大量的血氧,一口气没上去,就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这个病友高声语以前就认识,他比杨娇早一个月做移植术,术后一直不顺,开始移植肾拒绝工作,在他体内高卧无语,沉睡不醒,既不排毒,也不排尿,只好由透析机替它工作,病人心里那个焦呀!夙夜哀叹,千呼万唤,它就和你死磕,好不容易盼它醒来,尿来了,排毒了,指标又特别糟糕。这是个工作极端不负责任的刁民,它三天两头罢工,你好吃好喝地、小心翼翼地喂养着它,它就不领你的情,专门和你对着干,弄得这个病人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医生也拿它没辙。
    杨娇和肖潇她们术后出院时,他落寞地躺在病床上,露出羡慕的目光,心情十分地沮丧。这在医院躺得太久,对窗外的世界特别向往,看到比自己后来的人都出院了,自己仍在医院孤军奋战,生死未卜,就特别地难受,仿佛自己的心、自己的梦想、还有那鸟语花香的青匆岁月,都被出院的人带走了。
    是的,谁愿意住在这里与死神共舞,被医生护士呼来唤去,医生想让你脱衣服,你不敢脱裤子,他想看那就看那,你只有在那又羞又愧,忸怩作态的份。自己的私处,仅有的一点尊严都在医生护士的冷漠注视下荡然无存,你在他们眼里就是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一堆肉,你心里那个屈辱呀!巴不得下辈子都不再进医院。但为了活命,你还得进来,并且是死皮赖脸地求着进来。

    当时杨娇术后出院,最怕见到的就是这个病友,他脸部扭曲变形,面容惨白如纸。杨娇见到他时,这个病友是立着的,假如是仰卧,你一定以为是一具告别了人世的驱体。更要命的是,他从喉节发出的那个声音,十分吓人,像是来自某地的声音。听说是他喉咙长了息肉,现在还无法手术,也不知是个什么东东,要是恶性的话,他确实没必要再去折腾。因此,高声语听到他的声音,是他从胸腔和声部共同发出的撕裂的变了调的声音。

此次,他因肺部感染,不遵医嘱,比杨娇来得晚,却最先进重症监护室,在那里一住就是半个月,高声语再次见到他时,简直脱了人形,面部肌肉像要从皮肤里喷涌而去,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瓜,随时都要爆裂,这是激素惹的祸。
    由于使用了超量的激素,阻止了身体对钙的吸收,他的髋关节坏死,行走极不方便,一瘸一拐的,他那难受的样子,见过他的人真想帮他走上几步。由于肾性骨病,他全身骨头痛如针扎,面部表情极其痛苦,也极其恐怖吓人,像是大白天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厉鬼。

    原来,如此使用大量的激素,是每一个移植人的共同经历,他可以干挠你的免疫系统,让你的移植器官在体内存活,免遭攻击。听说以前没有免疫抑制剂——也就是抗排异的药,世上有个器官移植者,依靠激素存活了一年零七个月,现在有些穷困移友,为了省钱,少用排异药,就大量使用激素,因为一颗排异药可以买上几百颗激素。

一个器官移植受者,他每月维护移植器官的成本是非常高昂的,动辄七、八千元人民币,要是碰上长期食用免疫抑制剂带来的其他病症,比如糖尿病、心脏病、肾衰……一月的医药费就会上万元,对一个没有医保的家庭,或因器官移植致贫的家庭,就是一个十分沉重的负担,有的人就会因为这种原因擅自减少服用药物的量,后期引起排斥反应,得不偿失。

由于这个移植病人使用了超量的抗生素,各大脏器纷纷告急,全部亮起了红灯,肝功不正常,心脏不正常,血红蛋白严重下降,有时只有3——4克,他的人生随时可能崩盘。这一次,他在医院住了大半年,那些该出院的出院了,该过奈何桥的过了奈何桥。就他一个人,拖着破败的身躯,在医院里耗着,居然熬出了头,最终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他从春天穿越了夏天,再从夏天跨进了冬天,在医院,他错过了多少个生命的季节。足见这个人生命力之顽强。

    幸亏他后来的狰狞面孔杨娇无缘一见,否则她会做恶梦。当时那个移友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杨娇已遭遇第二次感染,命悬一线,已无暇顾及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漂亮得像一朵朵彩云,在山腰上飘浮,还有那盛况空前的桃花节。据报道,游客的流量每日超过50万人,但这些激动人心的万千繁华,在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是那样的暗淡、那样的无足轻重了。

当杨娇听了医生不让下床吃饭、上卫生间时。心里十分恐怖,死,原来这么容易,只需上个厕所,或者吃个饭,你的生命与此有了不该有的关联。

开始躺在病床上还无限美好的杨娇,听了医生的警告,周围就变得异常厚重,明亮的病房突然昏暗了,灯光也变得十分黯淡,仿佛黄昏提前降临人间,死神正面目狰狞地望着自己,准备随时取走自己的性命。

入院时,故意夸大病情的高声语,后来才知道这个病比自己想象的可怕多了。自己对病情装腔作势的描摹,又如何说得了此病恐怖的万一,见医生护士如临大敌,他们那颗淡定的心再也无法淡定了。

来医院前,高声语心想,安排杨娇住上院,自己晚上再回家照顾即将面临高考的儿子。低烧嘛,感冒嘛,打打点滴,吃吃药,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可接下来的事令高声语傻眼了。

林凤鸣医生找他谈话了,病人家属不能离开医院,抢救时需家属配合、签字。有这么严重?高声语半信半疑,怀疑医院为了推销药品,是叫病人买单的伎俩。回到病房,他试着取掉妻子的氧气罩,看看妻子的反应,一分钟后,妻子出现了胸闷气紧,甚至是难受的症状,看来妻子的病情加重,已离不开氧气了。好快!快得在一呼一吸之间,你简直连接受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看来,儿子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谁叫他生在一个重症病人的家庭,既然你来了,就只好与家人一起,去战胜比寻常家庭更多的苦难。因为我们都要学会坚强。







现在的医院修得像宾馆,宽敞明亮,360度无死角地被阳光照耀,应该是让人感到温暖的。但是,到这里的人对它特别敬畏,总是心事重重。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明白,这里是生命的中转站,一不小心就会跑到“那边”去的。因此,大家总能感受到从那边窜过来的嗖嗖冷气,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黄昏,移植中心的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在窗台滴滴嗒嗒,一阵春风扫过,飘在窗上,撞击的声音显得单调而沉闷。在病房,这样的春天也是冷的,杨娇躺在病床上,不由紧了紧被子。这是高声语在病区的库房刚弄的被套,洁白干净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因为她们与这里的护士和护工处得不错,可以任意在库房取用床上用品和病服,而其他病人就没有这个待遇,病人只有等护士高兴了,或在规定的日子才能换上干净被套。这医院也像一个社会,混得好,也能获得特殊照顾。

在杨娇的心里,这么一尘不染的刚洗过的被单,纵使味道再沁人心脾,也是一般人都不太喜欢的。此时,护士乙给杨娇换上了另一组液体,很高兴的说杨娇的病情已开始好转,她的表情仿佛在告诉病人,这个功劳应该归她。杨娇说着谢谢,心情大好。高声语也面露喜色,仿佛离出院的日子不远了,春风也在窗外谄媚地向她们招手,她们仿佛看到了春天绽放的笑容。其实,她们那里知道,更大的灾难正在后面等着她们哩。

正在她们普天同庆时(这样的好消息病人最喜欢让人分享,因此就将高兴强加给了全国人民)。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从过道突兀而来,没有辅垫,直抒胸意!一般在医院听到这种声音,就是告诉大家,有一个生命已经逝去,或者是这个生命正不管不顾地朝黄泉路赶去。杨娇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紧,叫高声语去看看。高声语怀着忐忑和好奇的心情走了出去。

    高声语是个近视眼,走在幽深的过道,昏黄的灯光显得浑浊而黯淡,把人的身影拉得长而朦胧,周遭变得影影绰绰,白天还人来人往的病区,此时已寂然无人,令人心生恐怖。高声语穿过走廊,拐过护士站,来到传来哭泣的医生办公室。

这里站着一群人,或悲或戚地把医生团团围住。

原来这个病人快不行了,医生叫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而来探望病人的亲戚一时没控制住,就大放悲声了。

后来,高声语才闹明白,这个病人叫宁仁杯,21岁,电子科大的高才生,长得高大帅气,大三就患肝癌,一边治疗一边完成了学业。刚换肝半年就碰上这倒霉的术后感染,杨娇入院那天下午,他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宁仁杯,杨娇她们认识,一个多月前,杨娇来医院复查,顺道来移植中心看一个病友,恰恰这个病友和宁仁杯住同一个病房。那次宁仁杯住院是因为胆管问题,杨娇本着天下移友是一家的情怀,就加了宁仁杯的QQ和微信。



高声语回到病房,也带回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杨娇有些惋惜,有些恐怖,同时也悄悄地把宁仁杯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了。她害怕这个将死之人今后会通过电波,来找她摆龙门阵,告诉他“那边”的故事,顺便邀请她去“那边”体验生活,那就有些麻烦了。

是夜,杨娇心事浩瀚,总睡不踏实,就在病床上玩手机。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移植中心的移友建的QQ群和微信群。此刻,她打开了一个叫宋帆的空间,百无聊赖地读着他的病中杂记一一《树生长的声音》:



我在尝试用朴实的语言,编写一些我沿路修复身体所发生的故事,我不求华丽,只需要真实.波波心跳见证了我的恐惧,在这条曲折的轨迹上,滴滴眼泪汇成一条忧伤的河,这条河泛滥成灾,而我则等待引渡。

【壹】

我第二次住进交大病房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过了三年后我依旧还是口服雷公藤降尿蛋白,退到三年前我用生死攸关换来的检查结果却对他们的诊治和我的病情没起任何作用。



06年冬天经过很多次排查后,他们确认这四千多毫克尿蛋白是由肾排出来的,一个我信任的医生二马大夫建议我做肾穿,我还是迟疑的,就这样07年的春节到了,我和父亲在李家村市场买了两件过年衣服,不管怎样年是要过的,所以我们回到了长治,一切暂且搁到一边。年很快过完,未了的事情还需去面对,我还得去西安。

三月份去西安,父亲说这件事你得自己做主张,我夜里想的火烧火燎,没个主意,在网吧里查了数次,真正让我下决心的还是中庸在博客里的回复。心想,做吧,不就是针在肾上取几个细胞,好了也就是个针眼吧。肾穿那天,二马医生对我说:今天科主任亲自做!这又是一支强心剂。医生通知家属推病人到二楼做穿刺,病房的过道里一张张病床排着队,像等待加油的车辆。



排着队的病床挤向紧闭着门的换药室,等待着的人堆里有老有少,有贫却没有富,有点本事的人都走后门去了。

就像我的一个病友,他来自富饶的广东,在我们住到一个病房前,我好像在透析室见过他一面,因为他父亲手指戴着一个很大的金戒指。

他比我迟来三四个月,却在o型肾源紧张的情况下,在我前面做了手术。手术后24小时内发生了超急性排斥反应,新肾很快被摘除,一天以后他幸运的又被安排了手术,又一个健康的肾源放到他髋窝里。

【贰】

我们是同一天转入隔离病房的,随后几天我和用同一个肾源的病友刘瑾床挨床聊的不亦乐乎,我们相互比较着谁的刀口长的快,谁的液体流的快,刀口在这种比较中恢复的很快,我刀口上的线眼又细又整齐,刘瑾很是羡慕,我却羡慕他身上安的那个肾好,因为我们用的同一个人的左右肾,第一天他排了18000多毫升的尿,我只排了5400毫升,他24小时尿了一个机油桶,我却只尿了个大壶金龙鱼。



广东肾友这时因为两三天里划了两刀,刀口一直不能愈合,主治医生实行了特殊治疗,经常过来给他换药或是诊查,我们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换药的时候他总是发出嘶嘶的叫声,有时候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这会儿我也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虽然心地善良的我从不会为他感到可怜,他这种走后门的做法让我嗤之以鼻。



本来我们A型是不会和他O型有什么可说的,但同处一室,日久他总会生情的,更何况身体上的折磨已经惩罚了他,当医生用塑胶把他因为没肉可长的刀口缝住时,我已开始怜悯他了,当他可以下地扶着墙走路,露着生殖器在水房洗漱时,我们已成为朋友了。



他告诉我他为了早点做,从上到下送了八万,他还说他开了两刀,没剩多少钱了,医生们已经把钱还给他了。



我们每天输着液,吃着隔离病房外亲人送来的饭,重生的日子新奇而又紧张,小广东家里两千两千的往这寄着钱,在医院里这点钱很快就用完了,医院来催款的时候,我总没见他愁过,他父亲手指上的大戒指依然还在,我的父亲送饭时说,老广东依旧喝着大桶纯净水,喝着功夫茶,按片买着牛肉吃。

南方人就是这么洒脱和自在。



我只是个思想上的奢侈者,就像写这些不上档次的文字一样,太他妈的奢侈了。

节俭的我父在把猪啊鱼啊补给我的时候,他喝的是我的汤,汤里煮点面就是饭一顿,常常走好几里的路就为了买便宜新鲜的菜,袜子破洞脚上长茧都是常事,异乡异土,生活简单枯燥!



在这个时候,千里之外我的老家,我的姥姥日夜牵挂着这个她从小看大的外甥,还要照顾我精神失常的母亲,将近七十岁的老人支撑着这个家庭的里里外外,实属不易!

【叁】

第一次的换肾手术是在期盼中做出来的,尽管要疼要见血,能喝水的喜悦冲淡了一切,秋天的秋高气爽结束了炎热难耐的夏天,每天拿着有刻度的杯子不停地喝水,总想把将近一年不能喝的水都补回来。

二马医生说,喝吧,总有你们喝不动的那天。

果然,没出几天,每天最少3000ml的任务渐渐难以完成,菊花茶,果珍变着花样喝。

喝水会腻,父亲制定的食谱确没有腻过,连续一个月早中晚都这么吃,早上:炒北瓜,馒头,鸡蛋羹加蒜,中午:排骨或鱼,胡萝卜肉丝,主食加蒜,晚上还是必不可少加些蒜,这是因为据传大蒜可以杀菌的原因。



我们中间就有一个人不吃蒜,他就是小广东,他不吃,而且还很反感我们吃,他经常说,都不想跟你们说话了,满嘴大蒜味。

他不吃,他的父亲也不会强迫他去吃,我们能下地走路时已经11月中旬了,西安是典型的四季分明气候,天气这个时候渐渐转凉,我们都穿上了毛衫,可小广东穿的是单衣薄片。



隔离病房最头的门口,站满送饭的家属们,禁止陪护,一天中的疼痛委屈喜悦只能在这三餐的时间诉说和分享,这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亲情的重要性,一个病区几十号人山南海北是不会找到依撑的。

天天见面也只是在活动的情况下,倘若你连床都下不了,孤独的让你想死。



我二次手术后就在病床上躺了三十几天,这次手术就是因为前面讲到的肾穿失败进行的,这次穿刺是我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排队进了换药室,三个医生:主任,助手和一个B超医生,首先他们通过B超观察移植肾的位置形态,商量之后决定在肾的下极针取组织,一切看起来很让我很安心。

穿刺前,我还是问了一下疼不疼,医生说会打麻药的,不疼。马上穿刺开始了,确实除了麻醉时针扎的一下疼痛,全程都没什么不适,普鲁卡因让我的腹部失去知觉,只是听到了取组织的针发出剪指甲一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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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5 16:07: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亚太地区
期待楼主的下一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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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5 21:16:2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陕西渭南
期待楼主更新。从文章中可以了解很多,也知道了术后同样不可以大意,这是一场新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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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7 21:2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




今天,杨娇特别高兴,因为去CT室复查时,可以摘掉氧气罩,自主呼吸而不特别难受了。她预约的CT时间是下午三点,高声语推着医院的检查车送杨娇到CT室时,发现早了半小时,见这里人来人往,空气混浊,就顺着过道把杨娇推到了春光明媚的医院小花园,这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空气相对新鲜,还是能动的病人都喜欢来这里透透气,不能动的如杨娇,今天也被推车送到了这里。来到花园,病人很满足。而在病床上躺了半月不能下床的杨娇,站在春光里,哦,是坐在春光里,不仅仅是满足,简直是陶醉了。

刚才杨娇从过道出来,碰到肖潇也被母亲推来CT室复查,因她的检查号还在杨娇的后面,于是就一起在花园逛上了。这对情深似海的病友,在一个病区住了一周,终于在这个春光满园的花园重逢了。她们高兴得像两朵在春风里绽放的桃花,虽然人间的桃花已开始凋零。此刻,两个美女的花园聚会,引起了小震动,人们在为这对美人惋惜,这么美的人也在遭遇病痛的折磨。看来疾病的强权不会因为你美丽、有才华而放过你,它会很公正地抹去滚滚红尘的诸多不平等,让大家很公平地痛苦着。



就在她们高兴得快忘记自己是个病人的时候,余先雷和龙吉伟已到医院,他们是来看望杨娇的。

原来,无聊的杨娇喜欢在天下移友群闲逛,前几天在网上结识了余先雷和龙吉伟,听说杨娇在住院,今天就赶过来看她。这天下移友,最是痴情的,在网上相遇了,就盼着快点相识,相识了就急着相聚,相聚了甚至直接往朋友这个上头靠。简直比网恋都还来得热烈,来得情意绵绵。

这不,一见上,就来了个亲热的拥抱,当听到肖潇和他们是一个部队时,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拉着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下。这个龙吉伟,一来就喜欢上这两个美人,她银玲般的笑声清脆甜美,一直在二位美女的上空荡漾。这个37岁的龙吉伟,身高155厘米,五官精致,一对酒窝盛满了微笑,随时准备给大家敬上一杯笑的美酒,让你醉意顷城。她的可爱令杨娇、肖潇如沐春风。三个美女闹成了一团,要不是高声语催杨娇去CT室,她们还以为是出来踏青赏花。在她们挥手告别时,才记起独自提着一大包水果和花篮的余先雷。可苦了这个66岁的老帅哥,至今眉宇间仍英气毕露。这个副厅级的老帅哥,6年前在省府接待处处长这个位置上,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沦落为美女们的奴隶还不亦乐乎。她们这一别,再见面时天下已是火热的夏季了。

余先雷在离开时仍不忘鼓励她们战胜病魔,说自己在做肝移时,心脏停跳12分,肋骨被医生按断几匹,最终都活了过来,而且还活得这样好。



从CT室回到病房,杨娇又打开了宋帆的生命扎记二《毛的一直很乖》看了起来:

毛的一直很乖

                                     ----感谢一直以来指引我生命的我父
     毛的是我给我的新肾取的名.
     这个三月对我来说是极其黑暗的,甚至在我这一生当中都不会再有了,幸亏在我人生的路上,上帝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些帮我度过困难的人们,比如说我的家人,比如说她,总之都是一些爱我的人.在西安的五十天对我来说太深刻,太漫长了,所以尽管那个三月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还是想靠我自己不太好的记性记录下来。


3月19日晚
    我是从单位走的,坐着单位的车到了客运.我跟科长请了三天假,那天的心情是不错的,因为都比较顺利,家里人都比较舒服.到了西安的心情也是好的,因为我在住院部看到了给我做手术一直指导我术后的冯大夫,因为之前他一直都在门诊的,年前我一个人在这里白白的呆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有做,想着这次可以有点实质性的治疗吧,还有在里面碰到一个从长治医学院毕业的一线大夫,这次住的还是年前在时的病房甚至病床,亲切的病房、熟悉的病床和年前新认识的病友让我很轻松.
    住进去以后,冯大夫的意思还是要做肾穿.

3月20日晚.
     我在考虑中,爸也在考虑中,当天晚上我去了网吧,想去看看做过肾穿的人怎么看,好象也给网上那个做过二十五年的肾友医生中庸留过言吧,他建议我做一下检查,毕竟尿蛋白量比较大,还有一个做过手术的药商也说过做一下好,最让我动心的是在网上看到一个女病人的一个贴子,她写的太轻松了,简直跟玩一样.

3月21日.星期三.

肾病中心统一这天在肾内科做经皮肾穿刺活检.
    从上午就开始紧张,时间好快就到了中午,吃完饭之后就躺在床上等医生上班,我想爸也在外面焦急着吧.上午爸签了字,又是一个医院推卸责任的术前谈话记录,下午三点,护工和爸推着床下了二楼,还有我的一线住院医生-宋勇,一个很让我BS的人,我照旧塌垃着我心爱的片鞋跟在后面.在二楼的楼道里排满了做肾穿的病人,排着队,一个进去一个出来,很快,不用多长时间,一会儿就轮到我了,我很不安的躺到床上被别人推了进去,看到几个医生和一台简易的B超仪.中间有个细节是.做B超的医生就是我昨天做彩超的那个人,这个人在后来还为我做了几次检查,真正穿的时间很快,更多的时间在B超定位时消耗掉了,我记得那个做肾穿的女主任穿一双很漂亮的黑靴,我问她疼不疼,她说很快,让我别乱动,手术时真的不疼,肾穿是我的一线医生宋勇简单的为我刮了点毛后开始了,利多卡因的麻醉让我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疼痛,抽取细胞的针也很听话,五针抽出了四个肾组织,做完之后准备走的时候,他们在我的引流袋里看到了100多ml的血液,很红很浓的血,但是他们没有太多的惊慌,我被推到了病房,路上我跟爸说了有好多的血.

2007年3月21日      4PM
    在病房我被加上了监护仪,按常识规定,术后24小时应该绝对卧床,当时的我还想着尽快过完这该死的24小时,然后下地回家上班,尽管引流带里已经有了将近200ml的血,但我仍然紧张不起来,我以为这是术后正常的出血,病房的郭超还用MP4为我拍了一小段录像,我还很潇洒的向他竖起了胜利的手势.
    病程记录是这样的:
    2007.3.21
    患者于今日下午在B超引导下行移植肾活检术,患者取仰卧位,右髋移植肾在B超定位于肾下极,常规消毒铺巾,1%利多卡因局麻,垂直进针5.0cm,取出肾组织6.0cm送检,穿点消毒,加压包扎.
    2007.3.21
    患者肾穿后立即出现肉眼血尿,存在少量血凝块,患者无胸闷及其他不适,嘱绝对卧床休息,并给予心电监护观测生命体征,给予速尿补液,止血治疗,为防止血块堵塞造瘘管,给予留置导尿管持续对口冲洗.







杨娇的第二次感染来得令人措不及防,仿佛一个登顶的人,一脚踏空,坠入悬崖,成了自由落体,命运的方向盘拱手交给了上帝。只好让人生在轮回中自由漂泊。

夜半,高声语从库房抱来的五套病服已被杨娇换了个遍。由于突发高烧,杨娇大汗淋漓,开始用护士乙的物理疗法散热,无用,后来找值班医生开了退烧针,又辅以物理疗法,体温总算是降了下来。一番折腾,杨娇像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头发被汗水浸湿成了一把水草,头痛欲裂,全身瘫软,换透湿的病服都无力抬腿,氧饱也在毫无征兆中降至90,病情在一转身间加重。

当时杨娇以为是感冒,不以为意,只要退烧就无事。

可第二天上午林医生查房,听完杨娇对病情的陈述后,本是一张笑脸,瞬间就变得神情严肃,说可能是第二感染,必须换抗生素,病毒已产生了耐药性,同时按排护士抽血做细菌培养,这血一共抽了八大管,在抽第五管时,血流已变得非常缓慢,护士碰到这种情况不多,一般是危重病人才会出现,杨娇一入院就判危重病人,昨天从CT室回来以为可以摘帽了,原来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经历过第一次感染的杨娇,才知道器官移植人感染的可怕,因为感染,已走了两个,有两个进了重症监护室生死不明,而那个叫宁仁杯的病人也在这天下午离开了人世。

住在医院好好的,怎么会来个第二次感染,杨娇有些愤慨,肯定是医院消毒不严,责任应在医院。其实对这次感染,林医生也很困惑,肖潇也在这个上午高烧了,两人同时进入了同一条万劫不复的河流。只不过肖潇比杨娇晚了10个小时。

一番冥思苦想后,杨娇和高声语共同认为,问题出在昨天下午,早晓得会遭遇二次感染,就不该提前半小时去CT室,提前去了就不该到小花园游玩,这春风一吹,不感染才怪。哎!这个早晓得!

人生有太多的悔恨,因为自己的无知,让那么重要的“早晓得”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它的一个转身,带走了我们年轻的模样,带走了我们的健康,甚至生命,当我们撕去生命日历的最后一页,才知道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那个叫滚滚红尘的地方与自己彻底无缘了。当我们喝着孟婆汤时仍在悔恨不已,这就是命运,人生无法预演,只有全程直播。

悲伤吗?是的,非常悲伤!医院里,再深刻的悲伤也只是悲伤。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怀着希望进来,最后又以尸体的名义被一个一个地送走。你说能不悲伤吗?



杨娇的生命指标非常不好,病情在一天天加重,医生要求她做好进重症监护室的准备。于是,杨娇在心理暗暗做着诀别的准备,看来是等不到儿子的高考了。尘世一直都是滚滚向前,不曾为任何人停过步。杨娇确实有些不甘心。这一生过得太窝囊,能吃的时候没有钱,有钱吃的时候医生不让吃,只能用那白花花的银子,毫不心痛地去买那难吃的药。

两年前,一声晴天霹雳,尿毒症,生命开始拐弯。但自己总想博一博,相信医生,这是尿毒症的早期,可以保,好好保,可以保5-6年才透析,一般透上10年,再做肾移植,移植肾一般也能存活10多年,这一算,自己还有30年阳寿,当时自己不贪心,目标是能活上20年。

这肾功不比肝功,损害了可以恢复,也不像心肺功能,停跳了可以复苏。这肾功,只要受损就再难复原,你的生命只能与医院结缘,你挣的钱,你家人挣的钱,只能与医院和医生分享。

杨娇调整心态后,就好吃好喝地把这对可怜的肾供着。听医生说,她肾脏功能只剩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原来100个人干的活,现在只能由剩下的30个人来完成,一个人要干3个多人的活,迟早会被累死的。可怜的肾,太辛苦,杨娇的心痛了!为了报答这对劳苦功高的肾,自己收集了太多的祖传秘方,民间偏方,那些好心人,包括自己的亲朋好友,主动为自己贡献了一大堆方子。为了这对功勋卓越的肾,自己竟然去千里之外的远方,寻访名医,甚至不惜重金,以超过黄金的价格,从世界屋脊的西藏拉曲购回一批最好的虫草,用来慰劳这对任劳任怨的肾。

一番折腾,遭遇庸医,金钱受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延误了病情,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到后来连上楼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病情急剧恶化,说是要保6年,可保了不到半年,那个遥不可及,需要等待6年的透析,就与自己不期而遇了,瘘是造了,还在为透不透而纠结,听说透析影响心肺功能,还有很多负作用,最好就是一步到位——换肾,它代表了当代医学的最高成就,是人类文明的标志。

这样一番穷折腾,30年阳寿瞬间缩短到不足两年。杨娇的肠子都悔青了,这里有太多的悔恨,假如不去收集秘方,不去寻访名医,不到医院永无休止地输什么液……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给肾脏增加负担外,还是增加负担。

现在想来,如果不换肾,大不了就是个透析,就是个负作用,还不至死吧!这下可好,这一百斤算是除脱了。哎!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遥想这两年,自己活得十分屈辱,在病痛面前,一切都是卑微的。



如今想来,这人一旦与绝症结缘,就没必要再盲目折腾了,你折腾得越凶,就死得越快,也就越痛苦,越没有尊严。静下心来,聆听自己心灵的声音吧!也许我们放下贪念,让心灵自由飞翔,做一些必须的修复,也许会有意外收获,说不定还有奇迹出现。

至少,我们不会如此痛苦,不会如此屈辱,给生命一些尊严吧!让我们死得不要那么难看。

“杨贵妃,杨贵妃,在哪里?”过道传来很响的喊声,声音清脆而富有磁性。被如烟往事笼罩的杨娇被这个声音拉回了红尘,她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这个同学如今在H省的省侨办工作。

此刻,高声语正在给杨娇削水果,杨娇急忙叫高声语去接天尚仁,高声语刚站起来,天尚仁就撞了进来,这个近180cm的汉子,方面大耳,一张笑脸透着机灵,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典型的啤酒肚,不知喝掉了共产党的多少油水,让社会主义中国的每个人平均GDP至今仍显得如此干瘪。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从来都不是一帮奴才建立的。但总会有一帮奴才在吞噬这个国家的民脂民膏。

他低头看了看杨娇,瘪了瘪嘴,嘲笑道:“杨娇呀杨娇,我看你这张状如满月的脸,真是个名符其实的杨贵妃了。”由于使用了大量激素,杨娇的脸变得又肿又硬。今天高声语替杨娇洗脸时,一摸,冷如铁,硬如石,这已不是一张脸,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大气球。

杨娇苦笑道:“沦落至此,该你们看笑话了。”



曾经的风华美人, 把日子过成这样,天尚仁也很心痛。不由乜眼扫了高声语一眼,心想,就是你这个不成气的家伙,让一个绝代佳人跟着你受罪。

天尚仁没有接杨娇的话,掏出一个大红包,递给了杨娇说道:“同学们都惦记着你,叫你安心养病,他们有空就来看你。”

杨娇接过红包答道:“住一次院就让你们送一次红包,我都不好意思了,仿佛是为了收红包才进医院似的。”

天尚仁说道:“今天我来就两件事,一是帮你找了个高人为你超脱,二是给你带来了宁文琴的QQ号。如今同学们很牵挂你,希望你早日康复,他们能对你有所帮助非常高兴,谁叫你是他们当年的女神呢!”

杨娇很感动,同学们至今仍这么牵挂自己,不遗余力地支持着自己与病魔抗争,竟有些泪湿地说道:“那就请你帮我谢谢同学们,假如还有未来,我会当面致谢!”

天尚仁见杨娇有些激动,就转移话题道:“我有个同学在老家的县里当某局局长,我叫他帮你整点困难补助。”

杨娇道:“我的户口都牵到S市了,他咋个给我解决?”

天尚仁道:“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你的任务就是养病。我看你跟了高声语20年都变傻了。在这个只讲人脉不讲规则的时代,你们只能把日子越过越穷。你们的户口在S市,你患病两年来这个富得流油的省会城市给你送过1分钱吗?这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社会,这个看似人人把道德挂在嘴上的社会,其实就是一群伪君子……”



“54床的家属,林医生叫你到医生办公室去一趟。”护士丙在病房外叫道,打断了天尚仁群情激愤的说教。高声语与天尚仁打过招呼就去了林医生的办公室。见林医生正坐在电脑前看资料,面前摆着一撂检查报告。高声语站在林医生旁边问道:“林老师,你找我?”

林医生看了看高声语说道:“杨娇指标很不好,病情很凶险,你看考虑进ICU,可以防止进一步感染,对控制病情有好处。”

高声语问道:“一定要进吗?”

林医生道:“我们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们。

高声语道:“我们商量后再告诉你好吗?林老师。”

林医生很爽快地说道:“行,到时给我说一声。”

高声语告别林医生再次回到病房时,天尚仁已经离开了,杨娇正在专心测体温。她不知道,她的下一站是lCU,下下一站呢?现在量那体温又有何用?高声语心想,竟有些泪湿,这人说挂了就挂了。







这天查房,杨娇见到了一个重要人物,移植中心主任刘灏一一雅号刘一刀,移植界的翘楚,手术之精湛不亚于牛界的庖丁解牛,他的肝肾心移植术填补了多项国内空白,是移植界的真正大咖,业界难望其项背。

杨娇见到刘主任时,发现这个移界泰斗竟然是个高大帅气、年不过40岁的帅哥。儒雅风流,却难掩忧郁倾城,不知他天生就是一个忧郁王子呢,还是见的病人多了,悲天悯人的性格让自己变得忧郁,人说相由心生嘛!看来碰上如此情怀的医生,病人算是有福了。林医生站在这个185厘米的威猛男人身旁,就有点小鸟依人了。



命悬一线的杨娇在此刻第一次见到刘灏,绝不是偶遇,它至少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杨娇已病入膏荒,二是她的病情引起了移植中心高层的高度重视,同时彰显了中心以病人为本的情怀。刘主任的出现看似一件好事,但对病人来说就是一道催命符,他是来下死亡通知的。在中心,最想见他的是来做器官移植的病人,因为他手术精湛;而病情危急的病人又最怕他的出现,他的到来就是在提醒你,你的生命到头了,准备后事吧!我们中心尽力了。

林医生在向刘主任介绍病情时,刘主任的表情越来越忧郁,他是否也在为这个漂亮的女病人惋惜呢?听完林医生的介绍,刘主任问了句下一步采取什么治疗方案?林医生刚说出叫病人进lCU时,就遭到了杨娇的强烈反对。她坚决要求,她哪也不去,就是死也要死在54号病床。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日子,她要为自己做回主,为自己活一回,不想穷折腾,不想被过渡医疗,也不想浪费社会资源,更不想再白花自己的钱,虽然自生病以来花的都是同学和朋友的钱,但这也是钱呀!其实有些病人是命不该绝的,他们有的人死就死在过渡医疗上,或者在折腾过程中吓死的。杨娇想给生命一点尊严,按自己的意思,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何必再让自己遭罪呢!因为时光不会去宠任何一个人,即使你美色亦或智慧。该离开时还得离开,它是公平的。



下午三点,一个60多岁的干瘪老婆婆,肾癌患者住进了这间病房,她一进病房就高声怒号,大放悲声。

下午五点,林医生再度来到杨娇的病床前,这时高声语已回家,一是为即将高考的儿子安排生活,二是想问问替杨娇修改命运的高人,不知是否有结果?如今这神药两改定会扭转乾坤。

林医生一进来,既不问候,也无铺垫,拿着杨娇今天的超强CT结果,在杨娇面前挥了挥,直抒胸意:“杨娇,从检查结果看,你左肺已不工作,右肺也停止张驰,这个病死亡率非常高。我们尽力了,给你用的是世界上最好的抗生素,这次走不走得出来就靠你自己了。说完毫无停留,也未让杨娇做任何回应,丟下独自在那发懵的杨娇,径直离开了病房。

看来林医生是专门来给她送死刑判决书的。那么,病人写遗嘱就变得刻不容缓了。



一个月后,当杨娇病愈出院时,也没有弄明白,林医生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向自己直面生死呢?这有悖常理呀!按道理她应该安抚病人呀!即使无药可救,必死无疑的后果首先知道的应该是家属呀!那林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看来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早晨拒绝了林医生要求自己进lCU的治疗方案,心怀恨意;二是给病人来个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抛弃所有杂念,轻装前进。

当时替高声语看护杨娇的朋友很以为然,说这个医生咋这个样子对待病人呢?这不是直接把病人往黄泉路上送吗?当时朋友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悲伤的是这么好的朋友就要离开自己了,愤怒的是这个医生太没有医德。

而回到家的高声语接到杨娇用微信发来的遗嘱时,心如刀铰,第二天很早就赶回了医院。



早上,看护杨娇的朋友因要上班,帮助杨娇用完早餐,干完一切杂事,就离开了杨娇。此刻,医生还没上班,又不需要输液、吃药,无事的杨娇又拿起手机走进了宋凡的空间。《我的十年》:

  《十年》

再过几天就是我肾移植手术十周年的日子了,一路走来坎坷和惊喜不断,我以为我能一直幸运下去,然而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又不得不踏上漫漫的寻医路,这次不同以前的是,身边那个给我主心给我无边无际动力的老人不在了,却多了一个让我牵挂不断的孩子。



这次血肌酐亳无症状的上升,身体正常的让我觉得此时是手术后最舒服的一段日子。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始于去年的年初,那时肌酐已经超限,我以为是多年尿蛋白产生的后果,我以为它不会上涨,比我偏高的肾友大有人在。去年年中的时候,父亲还在,我将病情的好转托付给网上的一个肾友,他陪伴了我肾移植的早期,给我出了一个又一个主意,没想到当时他给了我无能为力的结果。去年年底,完成父亲的葬礼后,肌酐又上涨了,我对着去外地看病的恐惧心理自我安慰,想着能保持稳定就好。还有一层想法是尽量不要影响现在的工作,现在的单位是一个以出勤核算效益的公司,再加上身体毫无异样,便心安理得的放松起自己。

从上周末自知自己的新肾可能会不可逆的损伤下去后,自己是真的发了愁,孩子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一点,虽然肾坏了可以再治疗,但现在的身体条件是不能和当时比了。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半夜醒来再也不能睡去,心里不断浮现十年中逝去的形形色色的肾友模样,浮现着自己曾遭受的罪祸,那绝望仍然心临其境。



十年前凭着年轻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经历两次大全麻手术,现在的身体还能经得起折腾吗?第一次手术是肾移植手术,自己经历了数月不能喝水的日子,对喝水充满无限渴望,再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我想那时是因为有一个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让我放心的父亲吧,我在嘻嘻哈哈的放松心态下进了手术室,醒来已经是下午,嘴里插着的各种管子让我难受,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的用手去拽它们,护士们大叫着绑住了我的手,接着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便放心睡去。术后跟我用同一肾源的病友第二天便恢复了肾功,我却恢复延迟,试尽各种办法,父亲甚至迷信的想到了给为我捐肾源的大哥烧纸。

第二次全麻手术起因为一次常见的肾穿检查,肾穿是肾脏病常用的检查方法,基本不会有什么风险,幸运的是,这千万分之一的风险却降临到了我的头上,穿刺针穿破了我的肾血管,堵住了输尿管,在经历引流和一次透析后在经过父亲差点下跪的哀求下,他们决定在一个非常规时刻,半夜两点为我做手术,引流简单的两个字是背后经历的,用20到26号的四个型号尿管从尿道通到膀胱里来回折腾,折腾无效后到膀胱镜室用膀胱镜折腾,即用一根金属管插进膀胱,仍旧无效后,他们在B超室用超声探视后,用利多卡因进行局部麻醉,用一根筷子粗的利器插破我的肚皮穿进膀胱,这一切是在我的自我残酷注视下完成。在经过一系列措施后,我的症状毫无缓解,晚上六点我被告知他们深夜两点给我手术,被拯救的喜悦冲淡了一切疼痛,护士来给我插胃管导出胃里的食物,一根塑料管子从鼻子里在护士不断下咽督促中插进了胃里。进手术室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无限恐惧,不知自己能否平安出来,心里想着远方的亲人和手术室外的父亲,想着是否该和他们交待些什么,一切匆匆忙忙从我脑海里闪过,甚至我还想到我隔离病房的东西会不会丢了。进手术室的时候,自已躺在手术车上感慨万千,那只有在电视里看到的情节终于发生在我身上,经过曲曲折折的手术室长廊时,我问车旁的长治医学院毕业在西安进修的年轻大夫:我能平安出来吗?他说能。老天又一次眷顾了我,我又一次睁眼看到了这个美丽的世界。这次手术后,肚皮上有两个窟窿不能长合,我便失去了下地的机会,整整一个月吃喝拉撒全在病床,看到别人下地走来走去我度日如年,想着外面的车来车往想着病房门口窗台上爬着的亲人。



尽管经历痛楚,尽管不堪回首,好在一切都挺过来了,那以后虽然有些毛病却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现在好日子终于到头,那个陪伴我给我能量的老人也不在了,我的妈妈宽慰我,叫我别去瞎想,说你已经多活了十几年了,你是幸运的。是的 ,我是幸运的,这种幸运让我舍不得我的孩子舍不得这个世界,但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如果那年我不追着医生减药,如果那年我不做这个肾穿,如果这次我早早重视,然而人生如戏,却无彩排,一切听天由命吧!……



   

十一

高声语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还不到8点。见杨娇安静地躺在床上看手机,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自从接到杨娇的遗嘱,总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害怕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为了活跃气氛,让生离死别这种痛暂时远离,高声语悄悄地溜进病房,在杨娇的耳边“嘿”了一声,他这一声确实把杨娇吓了一跳,把她从宋帆的日志中拉了回来。也把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他们必须要面对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这个是无法回避的。杨娇见到高声语就直奔主题,问道:“你看过我给你写的东西吗?”

高声语故作轻松地答道:“看过了,你放心,你是死不了的。”

杨娇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声语,很认真地说道:“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假如我处于深度昏迷时,不要再作无谓的抢救,我不想这样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希望你答应我!”

听了杨娇的话,高声语有些泪湿,但自己不能哭,于是很无所谓地答道:“我答应你,让你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杨娇继续说道:“我的器官,凡是能用的,你都帮我捐了吧!至于身体,你可以捐给医学院,也可以火化,不用买墓地,一个墓就是几万元,何必白花钱,就将骨灰埋在树下,或者你外出旅行时散向江河。不用举行任何告别仪式,没有这个必要,大家都很忙,身前已得到了他们太多的爱,离开时就不用惊动他们了,今后他们问起,你就替我说声谢谢!”杨娇捐赠器官大概是受了宁仁杯的影响。

高声语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忍不住大哭,就没有接杨娇的话,只顾一个劲的点头。

杨娇停了停,继续说道:“听说人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我在弥留之际,请你不要哭泣,不要呼唤我,也不要在我身边与別人谈论我。我怕我听到会难受的。你就为我放一些舒缓欢快的轻音乐吧!那样我心情会好受些。在我昏迷时,你一定替我取走输液管、监测生命体征的一切东西,近两年来,一入院就是这些,我烦了,我输液都害怕了。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不想让这些再令我痛苦,我想彻底放松一次。我走后,儿子,你就不用告诉他了,让他安心参加高考吧!现在虽然不是一考定终身,但生在当今的中国,这也算一件大事,12年的寒窗苦读,他考砸了一定会很难过的,虽然我见不到了,但我还是会为他心痛的。这两年因生病,没有好好照顾他,还让他担惊受怕,我这个做母亲的很内疚,希望你今后多帮我照顾他。谢谢你陪我这些年,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知足了。今后你找就找个身体好的,善良的,自己也少受些苦,少遭些罪。好好照顾自己,你这一生也不容易……”

杨娇说得有些哽咽,高声语实在忍不住,抓住杨娇的手失声痛哭了起来。太难受了,这就是世间所谓的生离死别吧!

高声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心情大好,对杨娇说道:“你早一步离开我也好,在那边可以占一个好位置,我就尽快过去陪你。听人说,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眼前会有幻觉,那时,我们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不是恋人,不是孩子,而是自己的母亲。但我希望你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一定要是我,因为我对你的牵挂早已超过了你的母亲对你的牵挂。哎!不管你最后见到的人是谁,请你一定要告诉我。那时你应该还有意识,还有知觉,我还是像这样握住你的手,要是见着的是你的母亲,你就用手指摁一下我的手掌,要是看到最后的那个人是我,你就在我的手掌上摁两次。这时我会很高兴,算我这20年没有白疼你。一个人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一定有一种很舒服的死亡方式,比如世人应该注意哪些细节,才能让临终离世的人很舒服地离开这个世界。这时的你,已是死过的人了,也算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了。请你一定要以托梦的方式告诉我。假如你在那边的日子过得比人间还要快乐幸福,也请你在梦中告诉我,我好早点过来,沾沾你的光,多过几年好日子。也请你不要移情别恋,一定要等我来,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在乎你的人。假如你很寂寞,你就在梦中告诉我,需要什么我就好尽快给你捎过去。离开时你就把这部手机带上,免得孤单.....”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见这两个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谈论生死就像在谈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们以为这对夫妻,一个生病变傻了,一个又呕疯了,在这里发疯。要不是护士丙过来输液,她们这疯还得继续发下去。

接下来的这一天,除了那个患肾癌的老婆婆不停地干嚎外,病房相对安静,无非就是吃药、输液、吞吐氧气……杨娇身后事一交待,别无它念,一身轻松,只管两袖清风,一心赴死。此刻,她已加了天尚仁带来的大漠胡杨(宁文琴)的QQ号,专心看起了大漠胡杨的日志:《浴火重生》

  一个人能有几次生命?

感谢我的父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今天还能存留世间,抒写这人世间的美与善。

(一)星星之火

2000年5月我在东莞,那时我在一家工厂做生产管理,因为做事太认真,过于负责任,所以感到压力很大,心情总是郁闷。有几天早上起床,总觉得眼睛不舒服,以为是没睡好的原因,就没有管它。十几天都这样,而且手足也觉得肿胀,我想应该是身体出现了点状况。但一直身体棒棒的我根本没想到有多严重,想过段时间生产忙过了,压力没这么大,没这么累了,会好的,所以也没有抽时间去看看医生。但伴随着血尿的出现,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抽了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拿到报告的时候我就知道出问题了(蛋白5+,潜血3+),报告交给医生,希望他能说出我想听的话来,但医生告诉我,问题比较严重,他们这里是没办法的,叫我最好回家治疗,不要再工作了。

吃完医生开的一个星期的药,没什么效果,于是我请假回了家,在县医院住院,我入院那一天,刚好有一个23岁的年轻姑娘因为这个病走了,不管医生将后果说得多严重,可我觉得死亡离我是那么的远,我怎么也没将死与我联系起来。我不就是有点水肿吗?不就是检查指标有点不正常吗?哪里那么容易就会死呢?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第一次输液,心里当时还在想,在我29岁的时候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的经历,躺在床上,有爱人来照顾我,陪伴我,呵护我,宠爱我,孩子在床前绕来绕去,那感觉很好!想着生病也是一种幸福啊。

     2000年12月我去了华西医科大学属附医院,作一个全面的检查,诊断为IgA肾病,愈后效果不太乐观。我不去想太多,按医生开的药物按时服用,在家带孩子上学,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2003年12月,身体开始出现别的症状了,总是感到疲倦,腰痛,水肿越来越厉害。



(二)引火烧身

2004年3月9日,那天我去H省的A医院复查,诊断结果:尿毒症。

尿毒症,好象跟我总有些扯不断的关系,在我几岁的时候,母亲去给我算过一回命,她回来就说算命先生说的这孩子以后会得肾脏病。(开什么玩笑?谁信啊?)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晚上班主任都会给我们念一篇文章,而我什么文章也没有记住,就记住了一篇,那是登在中国青年报上的一篇文章,写的是深圳赛格集团一个叫魏达志的尿毒症患者如何顽强地与疾病作斗争。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我心里明白尿毒症意味着什么。

我走出医院大门,老公跟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有。他在想什么呢?这一天阳光明媚,我的心情却一下子变得有些灰暗。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想我还能看多久呢?走路的脚步我都不知道落在了何处,那时仿佛有一种东西从我的身体里剥离。这样的惆怅持续了大约二三分钟,我马上让自己回过神来,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何苦要将未来临的痛苦提前演练?我恢复了平静的心情,回头和老公开起玩笑来,他似乎还是有些忧心忡忡,我说这不是早期吗?如果保持得好说不定还得几年才会去透析呢。他对医学知识一点也不了解,我说什么他都信,于是我们开开心心去了朋友家,当时朋友问检查有什么事没有,我们说没有,中午还特别地喝了点酒,庆祝我有惊无险。从朋友家出来,我们大笑不止,我说今天你们还喝酒庆祝我得了尿毒症。老公说,何必要让朋友担心呢?

回到家我想了想这几年的治疗,心想药物已经不能治疗,就不必再吃那东西了,于是作了错误的决定,放弃了一切药物。而去寻求神的护佑。

4月份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腰痛得厉害,需要长时间躺在床上了,而且呼出的气体带有浓浓的氨味,那时我就象手足无措的孩子了,我不知道怎么办,老公也不在家,我就一个人呆在家里,任疾病慢慢将我吞噬。可老公打电话回来我却装出精力充沛,中气十足的样子,总是说我很好。不想让他担心。

5月份,几乎已经不能下楼了,没有去医院检查,也不知道身体到了哪种状况了。



(三)火中沐浴

6月3号上午,我告诉宁光(我叫他哥哥),我说我难受得很,我不停的吐血,我想去医院看看,可我走不去了,他马上跑到医院,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医生听了听我的心脏,询问了我的病情,当时就告诉我,已经没治疗的必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死亡离我还远。

3号下午,朋友们搞活动,到家里来看我,见我如此模样全都吓了一跳,马上要我去医院,于是我叫哥哥来送我去医院。(在这里,除了8岁的女儿和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母亲,我没有一个亲人。)

到医院抽血检查,我的指标太糟糕了,肌酐已经达到2000多,血色素只有3克多,血压高达230,肾脏彻底衰竭,无法形成一点尿液,肺部感染,消化系统严重出血,心衰,不停的呕吐,可是吐出来的全是血,肾性骨病让我背部的骨头象针刺一样的痛,一个姿势不能躺过久,后来因为呼吸困难,根本无法在床上躺了,也没办法睡觉,医生发了病危通知书,催促我们转院,可是老公不在家,哥哥要上班,我年迈多病的母亲连照顾自己都成困难,别说送我去大医院了,因为没有小便,县医院又没有血透机,只能靠吃拉肚子的药物来排泄体内的水分,所以我就躺在那里耗着时间。

一天一天越来越难受了。因为一直没法睡觉,精神彻底垮了,那时就想能见他一面,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回来,但我想撑着,没有见到他我是不会甘心的。我记得曾经在一篇自己的日记中写过这样的话:在我和你的世界里,我唯一有些自私的地方是希望能走在你的前面,让你亲手关照我永恒的睡眠。我希望这个愿望能实现。



(四)火中舞蹈

6月9号,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工作,回到了A市,哥哥把我送上火车,他在火车站来接我,把我送到了A市医学院附属医院。

刚进那间病房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眼睛都睁不开了,那天透析的人很多,但因为我危急,不知道是谁让了位置给我,因为贫血太严重,先输了450ml血才作了第一次透析。回到病房,我除了闭着眼,轻轻地哼哼(有时连哼也不知道了),再也不能做别的,连抬一下腿也要他的帮助,晚上还是无法睡觉,因为自身的各个脏器被严重损坏了,特别是心脏和肺不能正常工作。那感觉随时会要了我的命。旁边左右各睡着一个病人,他们的情况都比我好,他们还能说话,还能吃东西,还能喝水,还能排泄,还能看电视,还能下楼去散步。可这一切都是我不能的。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我们住的专科,死人是常有的事,也许他们觉得我也撑不过两天吧。

可是只要他守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即使死也无所畏惧了。姑父是医生,他知道我这情况过不了几天,就叫家里的亲戚们来见我最后一面,姑姑们,叔父们,婶婶们,哥哥们,姐姐们,表哥们,表嫂们都来看我,然后就是流泪,我劝他们别哭,我说我会好的,其实当时心里很明白,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过了两天,吐血不再那么厉害了,偶尔可以睡上一个小时,精神好了些,然后就和老公说话,我说我们回家吧,反正是治不好了,我想回去再看一眼我们的家,然后就安心的走,我想要一块墓地,因为我怕孤单,公墓里有很多的人,我就不会寂寞害怕,而且那里干净,我平常喜欢玩升级,在那里我晚上可以出来约人打升级,老公听了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那时候其实没有去想自己了,想得更多的是我走后,他怎么办?他会难过吗?他会孤单吗?他会习惯吗?想起我的时候他会心痛吗?他能处理好未来的家庭关系吗?他会再去看望我的父母吗?还把他们当亲人吗?父母养育了我,我却没能报达他们就走了,他能帮我去孝敬他们吗?我说我和你做了十年的夫妻,我走了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还能记得我的父母,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看望一下他们,就当一门亲戚吧。另外找一个善良的好女人作你的妻子,好好对她,一家人过得幸福快乐。我就别无所求了。他答应了,我便放下了心里所有的牵挂,我知道他会爱他的女儿,那是他的心肝宝贝,这个不用我担心的。

也许是心里没有什么压力或遗憾了,我每天就知道按时吃药,隔两天去透析一次,我的情况竟然没继续恶化。可和我同病室的那两位病人竟然先后离去了。一个死于尿毒症糖尿病并发症,一个死于呼吸衰竭。看着他们怎样的挣扎,失去神志,停止呼吸,以前我很怕死人的,可是亲眼看着这些死亡的过程,我竟然不再害怕了。死亡就是这样的简单,停止呼吸而已。以后的事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





十二



这时高声语急匆匆地回到了病房,很神秘地对杨娇说道:“刚才天尚仁打电话给我说,他们老家有个高人很利害,他今天回老家正好碰到他说了你的情况,他就打电话给我要了你的八字,刚才他来电话说你已被抓到12层地狱,再下一层就没救了。幸亏今天来得及时,他还问我,你在梦中是否与长辈同过房,有,就叫我现在马上告诉他,他那边好收拾。”

杨娇说道:“还真有那么一回,和我二舅舅。”

“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们”高声语边说边走了出去。

高声语打完电话回病房时看到过道里的病人甲的液体输完了,就帮他换到另一组。杨娇以前在一家中医院住院时高声语同时照顾着5个病人,因有时护士忙或者忘了。

病人甲感激地朝高声语点点头,神秘的对他说道:“你认识宁光吗?”

“不认识,但听说过。”高声语说道。

病人甲说道:“你可能知道他儿子宁仁杯的情况,但不一定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家属叫黎趣诗,大儿叫宁仁杯,小儿叫宁仁商,你看这名字就不吉利,黎趣诗(你去死),两个儿子的名字合起就是(令人悲伤),他们家4个人就只剩宁光(令光)一个人了。真搞不懂他们家的名字取成这样,这是不是每一个人的生死或命运都有一个暗示,只要去感悟就能提前知道?”

“你这说得也太玄了吧,你咋知道他家的这么多情况?”高声语问道。

病人甲笑了笑没有回答,随后又说道:“宁光可能要到这里来做义工,今天他到医院来过,是来完结他儿子的手续。”



“你消息真灵通”高声语说完就回到了妻子的病房。不经意的一眼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看到妻子的床号是54号,(吾死、我死?),以前咋没有想过呢,她们住的楼层是18层,那不就是18层地狱。连起来就是妻子死后还要进18层地狱。看来这次妻子是在劫难逃了。想到妻子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心里充满了悲伤,妻子要是知道该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不舍。高声语再也没有向林医生要求保肾了。现在只希望妻子活下来就行,只要有人在,肾是想得到办法的。人啦,就是这样善变,这样贪婪,在没危急生命时,什么都想保,保肾、保钱、保所有指标正常,人啦,欲壑难填啦。

这时他看到妻子拿着手机在那里流泪,就过去安慰道:“杨大姐,你在干啥?不要难过,你会好起来的。”

“我才不得难过呢,我在看宁文琴的病中日记,写得太好了,她太乐观,太坚强了!好感人罗,她无钱治病还在想办法活,她一次又一次被医院宣判死亡,但她就是不相信自己会死,她反过来还安慰医生说,我不会死的,你们去照顾其他病人。我边看边哭,都哭了好多次了,文琴姐太不容易了(在心目中,宁文琴已成她姐了)我要向她学习,我要活下去,你有时间也来看看她写的日志。”



妻子哭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个日志肯定不错,这几天妻子都有放弃的意思,但现在看她那坚毅的眼神,是要与病魔斗争到底,也许妻子是不会死的。是的,只要精神不倒,我们就会活下来。高声语感动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天尚仁打来的。

天尚仁在电话中激动地说道:“事已办好,杨娇的病明天就会好转,到时出院办招待。病好后还要去感谢那个高人,他在施法时差点走不出来,做完法事就像大病了一场。”

高声语高兴地回答道:“谢谢!谢谢!好了一定请,好了一定去感谢。”

高声语挂断电话,深受鼓舞,两夫妻很是高兴了一场,心间阴霾尽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一夜,他们早早地睡下了。因为在她们心里,明天病情就会大有好转。



“高声语,你看这屋里哪里这么多人,他们的头都顶到了天花板,你把他们都喊出去。”睡梦中,高声语被妻子的声音惊醒,一看表,才凌晨一点半,妻子并没有醒,像是睡得很沉,是在说梦话?氧饱这时很低,只有80,也就是最低的,它就在那里横着,不上,也不下,就这么和你对峙,就看谁的心里素质好。

刚才妻子在梦中的话令高声语不寒而栗,这屋那里有好多人?那里有头都顶到天花板的人?看来是妻子要走了。高声语想起了一件事,十多年前,父亲离开他的时候也说的这样的话,也是这个时辰,这是不是妻子已处于昏迷状态说的胡话,或是弥留之际的打胡乱说。看来这就是命,你再强大,再坚强,也逃脱不了,阎王叫你三更走,不会留你到五更。高声语又想到了与妻子紧密相连而又不吉利的数字54、18,这就是宿命,早已注定,任凭你苦苦挣扎,也是徒劳。

令高声语特别奇怪的是,睡眠不好的妻,咋睡得这么沉,昨晚进病房的那个肾癌患者干嚎了一个晚上,声音肆无忌惮,凄惨恐怖,阴森可怕。像是阎王差遣的小鬼来带她走,她就赖着不肯走,仿佛在历数着她不走的理由、或让小鬼放她一码,她有个当官的儿子会来打点的,可能是小鬼作不了主抑或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所以就这样闹腾了一个晚上,真烦人。本来医院不收的,就因她儿是个当官的,有关系。她入院医院就发了病危通知书,这些都是服侍她的小保姆告诉高声语的,小保姆也很讨厌这个老婆婆,一天不停地干嚎、折磨你,让你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做事,不让你休息,小保拇都快崩溃了。她也不管你这里有无病人,是否需要休息?反正她要嚎,大家都得忍着,只有听她嚎,谁叫她是当官的老娘呢?



这一晚,高声语毫无睡意,他怕妻子睡过去了,很想叫醒她,真要叫呢又于心不忍,她这段日子被病魔折磨得精疲力尽,太需要休息了。他就这样纠结着,来回地度着步,他看见氧饱从8O跳到了81,慢慢又升到85,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这时觉得很无聊,想起妻子叫他看宁文琴的病中日志。就打开了妻子的手机走进了宁文琴的空间:

《我是这样一个病人》:



生病几年,辗转了几家医院。但是每到一家医院,我都会成为最受欢迎的病人。

(一)第一家医院

第一次去住院,就已经濒临死亡,医生说没有治疗的必要了,护士告诉我母亲说,你女儿都已经是癌症了,还治什么?不是白花钱吗?不如抬回去。我母亲只有躲在一旁抹眼泪。我今天照样还活得好好的,那护士不是乱判人的死刑吗?只是当时的情况,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死罢了。但我并不象其它人一样绝望,我不哭泣,也不发牢骚,我还和护士聊家常,我还劝医生别着急,我说会等到我先生回来,我会转院的(还有病人安慰医生的,呵呵。一年过后他们再见到我,不相信我还活着。

(二)第二家医院

第二次,我被转到了市医院,一个研究生做了我的主治医生。也许他的经验不是很丰富,但他是一个很随和的年轻人,当我清醒的时候,他来看我,我总是微笑着和他聊天,我会把我有好转的方面告诉他,把不好的方面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然后笑着问他,我这还有办法整吗?他也笑着开玩笑说:“整是有办法整,但是很难整。”然后我们都哈哈大笑。每一个早晨他来查房,问我,感觉怎么样?我都会笑着说,比昨天好多啦!昨晚已经多睡一个小时啦,昨晚头没那么痛啦!昨晚心里没那么恶心啦!总之,我都会报告好消息,然后我也会看到他很开心。一个月后,我真的有好转了,我出院回家,然后每周去医院两次。

这时,护士成了我接触最多的人,一次治疗四个小时。在那里都是这样的病人,大家都明白是数着日子过,还有一些是得病不久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所以气氛总是比较沉闷,大家谁也不愿意去谈死亡,有病友离去大家也避而不谈。可是我不喜欢那样的气氛,难道你害怕,死亡就远离了你吗?今天不是还活着的吗?我一进去就和护士们打招呼,喜欢和护士们聊天,开玩笑。有一次因为发生危险心跳停止,被抢救过来马上又和护士说,我刚才在坐火车呢,却被你们拉下来了!护士说,你一会儿嘻嘻哈哈,谈笑风生,一会儿又装死卖活的,我们都要给你弄出神经病!我说:“如果我死了,我想捐献器官,你们说要怎么才捐得出去?”护士们说,你哪里还有可用的器官?我说,我有眼角膜呀,我有肝呀,我有心呀。她们说,你那个近视眼,谁要?(近视眼的眼角膜到底有没有用,我现在还没问清楚呢,谁知道?)你那个肝脏毒素太多,没多大用处了,你那个心脏被毒素长期浸泡,胀得老大,搏动无力,功能不好,也没什么用了。哎呀呀,我身上一个好东西也没有了吗?悲哀呀!可是我还有膝关节可用呢,她们又说,你缺钙严重,膝关节也没用了。我的天!拿去学生学习解剖总可以吧?她们说,可能只有这一个用处了。呵呵!所以护士很喜欢我,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制造出活跃气氛的人,能给大家带来欢笑,哪怕是暂时的也好。每次我一去,护士们都会热情的招呼,好荣幸呀。

(三)第三家医院(在这家医院呆的时间最长,发生的故事最多)

后来我又转到了另一家医院。这家医院做这种治疗时间不是太长,护士的技术不太好(但是价格要便宜一些),病人痛得象杀猪般的嚎叫,就连那些大男人也痛得一边哭一边叫(因为才开始大家都是采取直穿动脉)。一般女孩子就更怕痛了,所以护士也特别的紧张,可是她们越紧张,越是穿不上,有的病人痛得就开始破口大骂,我看着护士也好委屈的。每当她们给我穿的时候,我总是笑着鼓励她,安慰她,我说,别怕,你大胆点,一针就狠狠的剌进去,穿不到再来。其实让她们心情放松,我受的苦比别人还少些,经常一次就可以成功。

还有一些实习的护士,病人是不允许让她们来试手脚的,因为那个痛呀,不是象输液那么简单,我也可以理解作为病人的恐惧心理。但是我会让实习的护士在我身上来试,我想她们总要找到实习的人,否则她们永远也没机会熟练呀,因为健康人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试验的。我会帮她们慢慢的,仔细的,反复的找准位置,然后鼓励她们一针见血。实习的护士最喜欢我这个病人姐姐了。

不过有一次,也是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太差,一连穿了十五针也没有穿到动脉,两个手腕,手臂,双脚,股静脉,到处都扎过了,但找不到可用的血管,我是真的无法承受了,我痛得抖了起来,然后哭了,哭得简直就停不下来了,护士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给我擦眼泪,我摇头表示不怪她们,我只是痛啊,我想哭出来而已。

还有一次,护士给我穿好血管,上了机后,她们就坐到前台去做别的事了,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觉床单怎么湿湿的,我一看,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浸透了褥子,流到床下的地板上,已经好大一滩血了,我叫了一声陈姐快来,护士和医生一起跑来,吓了一大跳,赶快给我处理,又怕老板来看到会挨骂的,后来老板看见他们手忙脚乱的跑来跑去,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我刚才动了一下,出了点血,没关系,已经处理好了。医生和护士无比的感激。

因为病人多,机器少,一般我们都是这周去了就要计划下周的预约,但是有些人不听医生的安排,老是自己想去就去,治疗也没规律,很多时候为了争机器,病人与病人之间,病人家属之间就会争吵,甚至还发生动手的事件。弄得医生护士很不好处理。虽然我还要坐火车去治疗,但是为了不让大家伤和气,经常我会让出自己的位置,让那些路更远的人,或者更危重的人先做治疗,然后我就在医院住上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做治疗再回家。其实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只要自己还能多挺一天,让一让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看着别人难受,自己心里会好过吗?我始终感激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让出位置救了我命的人!

我已经有一年没去过那家医院了,可是她们会经常打电话给我,关心我的情况,叫我去看她们。这是不是因为以前在那里种下的善因呢?

(四)第四家医院

后来因为情况太严重了,坐火车发生了几次危险,便又转到一家离家比较近的医院。这一家医院开展此项业务的时间更短了,我去的时候也就才一二个月。护士只是出去学习过一个月,还处于实习阶段。那里的护士和蔼可亲,我喜欢和她们聊天,她们也喜欢问我其它医院的护士是怎么做的,我把每一家医院不同的处理方式都告诉她们,有时遇到危急状况一时慌了手脚,我会告诉她们怎么处理,旁边的病人会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我说我的时间比较长了,我见过很多危急情况的处理了,所以我比较了解而已。护士和病人充满了感激之情。我想也许就在无意之中救了别人,做了善事吧?

护士张姐就象我的好朋友一样,经常和我讨论用什么治疗方式最适合,有时候我会配合她试一些不同的方法,然后告诉她我的感觉,最后找到最适合我的方式,同时其它病人说出自己难受症状时,她就知道该怎么去调整了。我们也讨论止血的方式哪种好,最后药物的注射方式哪种恰当。其实自己积极参与自身的治疗,也是一种乐趣。

我这人可能总有些自以为是吧?老是喜欢用一种乐观积极的态度去影响别人,我希望他们都能象我一样乐观,豁达,能多活些日子。我总喜欢把别人心里最恐惧的说出来,其实有时候说出来反而不怕了。让它躲在那黑暗的角落更显恐怖。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失去希望,陷入绝望的深渊。我喜欢微笑着迎接每天的太阳,我喜欢随时保持热情与活力,我喜欢处于兴奋的状态,我喜欢说话眉飞色舞,给人力量。张姐最喜欢我这一点了,每当有病人绝望放弃的时候,就会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看看,或者让病人家属带着病人到我家来找我聊聊,问问我的情况,我便会借机开导开导,有时候有用,有时候也没有用,有些人重拾希望活下来了,也有些人死去了。

后来我做了手术,便不再往医院跑了,可是护士张姐仍然经常打电话和我聊天,再有病人需要做我这样的手术,就会让病人来咨询我了,我也乐于做这样的美事。能给别人帮助是多么快乐啊!

(五)第五家医院(我在这里获得了重生)

这是我的最后一家医院,到目前为止。

因为要做这样的特殊手术,全省仅有五家。朋友介绍我选择了这一家,我是到目前为止,在这家医院做这种手术,是最顺利的一例。医生和护士说,你正常得让我们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呵呵,还有这种说法?

每天早上医生们来查房的时候,问我情况怎么样?我都是满脸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满面春风的回答,一切正常,好得不能再好了!即使有一点点哪里不舒服,我也不会在意,我觉得那都是正常的反应,我不会紧张。我不喜欢象别人那样把芝麻大的不舒服说成绿豆大,那不是自己制造紧张情绪吗?当然,在那种特殊时期,也要时刻注意自身的变化,可是自己的心态还是要平和,积极才好。

后来有那么多的病人回去复查,回访,但是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能记住我,一提起我的名字,他们都说她是情况最好的一个,她是最棒的!

现在,我也许不算情况最好的一个了,因为还有些其它的原因,但是我也没有任何的压力与恐惧,经历了那么多次死亡,这每一天都是赚回来的了,我想每一个有生的日子都要过得开心快乐,过得有意义。爱我所爱的人,做我喜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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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23 17:3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南京
十三

这时,天亮了,高声语感觉病房里变得很安静,突然小保姆像风一样跑出去,边跑边喊,医生,快来呀!56床的病人不行了。哦,原来老婆婆不嚎了,想来是嚎累了抑或到其他地方嚎去了。一会儿,医生过来直接宣布了老婆婆的死亡,哎!老婆婆的这种嚎法到了阎罗殿也够阎王爷喝一壶的。

开始高声语对老婆婆还有些意见,你这样随心所欲的嚎确实过份,后来想起小时候无名的尖叫大人都会骂是鬼掐到了。如此看来,老婆婆的嚎定是被鬼掐到了,被鬼掐到了的人确实有权利嚎,无论咋嚎都不过份。



杨娇这时突然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高声语问道。

“昨晚睡得很好,好像做了很多梦,病房里來了很多人,头都要顶到天花板,我感觉一身很轻,像要飞起来,后来我真的飞起来了,在天上飘,就一直一直地飘,后来就醒了。刚醒就听到医生说老婆婆走了”。杨娇说道。

“昨晚你听到老婆婆叫唤没有?”高声语问道。

“没有听到”杨娇说

这就怪了,明明昨晚老婆婆嚎了一晚,老婆婆一死,妻子就突然醒来,而且现在氧饱升到96,是这几天指标最好的,太奇怪了。看来妻子的病要开始好转了,老婆婆把妻子的晦气带走了。

下午三点,高声语到医生办公室去看了下今天的检查报告,指标没有继续严重,有的指标已开始向好,真是老天开眼了。

接下来一周指标越来越好,有的已经接近正常。肖潇的指标也不错,高声语每次来看检查报告都要看看肖潇的。那天高声语去看肖潇,肖潇竟然在厕所里面洗头了。高声语见77床换人了就问肖潇那个小姑娘去那了,肖潇说那小姑娘转到肾病中心去了,肖潇今天心情很好,边洗头还边在哼歌。看来她们都在做着出院的准备。她们这次大难不死,幸福的日子会等着她们的。



此时,高声语又想起那天女孩的爸爸来病房找他们的情境:

“请问哪个是杨娇?”病房进来了一个40岁左右的陌生男人。

“我就是,找我什么事?”杨娇说

“是肖潇叫我来找你,我和她一个病房,她说你是我们那里的人,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瘘是在哪里做的?省医院谁的痿做得最好?”陌生男人问道。透析病人才做瘘。

“你是给谁做?”杨娇问

“我女儿”

“你女儿多大了?”

“今年2O岁了,都透11年了。现在她身上都找不到在哪做瘘了,透烂完了,现在就想找一个瘘做得好的人,做了可以多管一段时间。”

“你咋不给她换肾呢?她还那么小。”

“哪里有钱嘛,我们家在农村,没有医保,现在有个农保,在外地治病拿回家报只报得到三分之一,这还得找关系,不然就拖着好久都报不到。自从她生病后,我们一家人就再没回过家了,她在哪里治病我们就在哪里安家,除了生活挣的钱只够她透析。我们也想给她换肾,就是弄不来钱,她这样活着我们家长也难受。”

“哎,穷人就怕生病,10多年了,你们也真不容易,那个妹妹若要做瘘可以去找省院肾病科的江主任,他的瘘做得非常好,我以前就在那里做的。”

“那谢谢了,打挠了。”陌生男人说完就出去了,高声语就跟那个男人一起到了肖潇的病房,小女孩77床,和肖潇的床紧挨着,小女孩骨瘦如柴,又黑又小,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根本就不像个20岁的大姑娘。她手和脚都溃烂了,还真找不到做瘘的地方。高声语看到这个情境心疼得不得了,从身上摸了400元钱给小女孩,小女孩坚持不要,高声语硬塞在小姑娘手里,对小姑娘说道:

“拿着吧,你这么坚强,你与苦难斗争的精神感动了叔叔,你天天面对死亡还这样阳光,你们对生命的敬畏和永不放弃令世人景仰,你告诉了正常人,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你修正了他们对生活的观点,你对人类生存状态给出了一个参照物,这是你们送给人类最重要的精神财富。这就是你们的伟大之处,世人应该感谢你们并且永远铭记。好,小姑娘,祝你早日康复,奇迹会在你的身上发生。”

“谢谢叔叔!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不会死,我还要去看海。”小姑娘说道......



高声语现在特别牵挂这个小姑娘,这个没有青春,没有未来,也定然没有爱情的小姑娘,她是从童年坐着火箭一瞬间就穿越到暮年,接着就开始了她悲惨的晚景生活,她现在就是一具活着的木乃伊,唯一与她不相称的就是她的眼睛,还那么明亮、清澈、有神,她不像浸泡在苦难中,像是生活在童话里。我的小妹妹,你带给我们的全是心痛。

她的父母成了活版的西绪福斯,希腊有个故事,一个叫西绪福斯的人每天干着推巨石上山的工作,每当他将巨石推上山顶,巨石就会自动滾落山底,他就这样周而复始,没有尽矣。她们一家三口,犹如悬崖峭壁上的迎客松,坚韧而固执地矗立半空,站成了风景,感动着上山的路人。

高声语回病房时碰到过道里的病人甲在打电话,说抗排异的药没有了,因他那种药吃的人少,医院里现在也没这种药。就只好在病友之间找,这时有一个年近40、身高175厘米左右的男子径直走了过来,对病人甲说:“你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问那种排异药,医生说药房暂时没这种药,我刚才通过病友给你找到了,他一会就送过来。”病人甲连声说着谢谢,并给高声语介绍,这就是宁光,他开始在医院做志愿者了。两个人很亲热的握了手,宁光有事就离开了。高声语因今天心情很好就坐下来和病人甲聊了起来。

原来病人甲是肝移植患者,已快两年,因肠胃不舒服,拉肚子到移植中心治疗,已入院一周不见好转。两个人不知怎么谈到了医院乱相,病人甲原来是一赤脚医生,如今的村卫生站,他说每年镇医院院长要他开1万多元的假处方、假发票,给他返两个点的辛苦费,他那个镇30多个村,那个院长不知一年要挣多少昧心钱。高声语也谈到妻子杨娇尿毒症期间的过渡治疗,一家中医的肾病科,液体输得你全身浮肿,药让你一天吃十几次,你简直难找到吃饭的间隙,如此病情也急剧恶化。高声语不得不去四处寻找肾源。

那天,林医生到杨娇的病房查房,看了杨娇这几天的检查单,很高兴地说道:“杨娇,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杨娇两个一听高兴坏了,齐声说道:“谢谢林老师的救命之恩”,“不客气,应该的。”林医生边说边离开了病房,但林医生对他们的话很受用,救活一个快死的病人,医生也有成就感。这医生真不简单,牛过大法官,杨娇一來就被林医生判处死刑,返期执行;三十多天后,林医生一高兴,解除死刑,带病立功。无需证据,无需审判,你说牛不牛?

下午,杨娇病房走了一个病人,紧接着又来一个病人,一进病房就咳咳咳,一量完体温说是发高烧。杨娇一听,面露恐怖,这不刚有好转,再来一次感染只有死路一条,林老师说杨娇经历两次感染,所有器官受损严重,如今正在艰难恢复中,一定要防止再次感染,否则,是难有活路的。杨娇急切地对高声语说道:“快去找林老师,把病人换走,或者把我调到其他病房。”高声语飞快地跑去医生办公室,但林老师不在,高声语心急如焚,在18楼到处乱窜,碰到做志愿者的宁光,宁光听了高声语的情況后,就帮着找,最后林医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高声语像见到救命恩人一样,马上对林医生说了情況。林医生说:“现在病房紧张,有的还在过道里,掉换病房也不现实,杨娇确实不能再感染,要不你们今晚回家,明天来输液。”高声语道:“回家要近1小时,杨娇在病床上躺了三十多天,现在已无法站立,脚迈不开步,身体及其虚弱,害怕这一动病情出现反复。林老师能不能想想办法?”“确实不好想办法,这个事我记住,有空床位就给你换。”林医生说道。



高声语无功而返,显得垂头丧气,宁光安慰道“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来想法。”高声语说完谢谢就回了病房,杨娇知道后焦得不得了,仿佛又被林医生判了死刑,苦着脸在那里发呆。

一会儿,宁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道:“好消息,可能给你们想得到办法。”杨娇正是一愁莫展,口罩都带了三个,憋得呼吸都非常困难,一听宁光带来的这个消息,两个人都破涕为笑。

原来宁光有个表弟是省外办一个领导的专职司机,这个领导的丈夫是H省医院的院长,刚才宁光给表弟一说,表弟给那个领导打了电话,对方马上答应帮办,叫把姓名和床号等情况发过去。听宁光表弟说,只要对方答应了的事,是一定会办好的。这个领导很会替他人着想。比如她家的每一套房都配有4个左右的车位,就是为来耍的朋友方便停车,在H省的那些地段那是一(车)位难求,听说H省的大贪污分子曾经是她家的常客。



杨娇两个在焦虑和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晚,吃饭都跑到医生办公室去吃的,就害怕被那个高烧病人感染。她们对宁光说的情况半信半疑,是不是宁光在吹牛。上午九点半,护士丁正在给杨娇挂输液瓶时,林医生和刘灏主任来了,问杨娇道:“你是省外办的?”“不是,我朋友在省外办。”杨娇答道。林医生道:“上面叫我们给你掉一下病房,你现在就搬到76床”。“好,谢谢你们!”杨娇说。于是刘主任就安排护士把杨娇换到了76床,刘主任很客气地对杨娇说:“你看你还有什么需求就和林医生说,我们会尽量为你们服好务。”“很好了,很好了!谢谢你们!”杨娇说道。刘主任朝杨娇很友好地点了点头就和林医生离开了病房。

护士丁和护士丙很快就将杨娇搬到了76床,这间病房很安静,光线很好,病房里是两个打肾结石的小伙子,本地人,这几天都在医院检查,晚上都回家住,也就是说这几天杨娇住的相当于是个单间病房。杨娇心里美滋滋的,别提有多高兴,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下有保障了。一个人活下来真不容易呀!这需要无数条件来满足它,缺少了哪一环都可能危机四伏,让你的生命很快终结,这次一定要好好感谢宁光这位大哥。宁大哥太有爱心了,自己孩子走了,还到这里来做志愿者。

杨娇今天液体很少,只有一组。躺在床上,透过窗口,能看到太阳,阳光很好,天空很蓝,这是真正的春天,杨娇被这久违的景色弄得醉熏熏的,今天她又打开了宁文琴的空间。接着那天没看完的《浴火重生》继续看

......(五)人间炼狱

2005年7月1日我出院了,因为躺在医院,除了每周二次透析,也没有别的特别的治疗方式。回到家里也许比在医院的日子还好打发,只是到市里去透析有些不方便,需要坐一个小

时的火车,然后透析结束后要匆匆忙忙的去赶回程的火车,这两年透析就成了我的主要工作,不知情的人问我经常到市里去干什么,我笑笑说我在市里上班,一个星期上两天班,一个月可以挣四五千,人家听了很羡慕。

由于肾脏彻底失去功能,一点小便也没有了,所以这两年我不敢喝水,越是不能喝水,越是特别的渴,喝水成了我最大的期盼,我总在想,要是有一天我能自由自在的喝水该有多好啊!所以,朋友,你今天能喝水就是一种幸福。每天都只有吃干东西,实在太渴了,就冻一点冰块,放在嘴里,即使下雪天也一样,那冰块就成了小孩子口中的糖果,是一种渴望,而且吃了一颗还想吃一颗,有时候真想抱着水咕咚咕咚喝个痛快,然后死了也值了,可是喝水后那痛苦的代价我又承受不起。因为体内的水分过多,压迫心脏和肺部,不但心累,而且呼吸困难,几天几夜不能睡觉,不能躺下,别人在睡觉的时候,我只好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或者在房间里挪来挪去,不停的看时间,看窗外,希望这漫漫长夜快点结束,盼望黎明早点到来,由于长期不能好好睡觉,精神都快崩溃了。

即使这样严格的控制水份,每次去透析还是要透出4公斤左右的水来,偶尔还会达到5公斤,所以透析前觉得累,呼吸困难,而透析后,人又象虚脱了一样,瘫软无力,走路要飘起来一样,可是还得急匆匆去爬火车,那时就只有一个信念,坚持下去就会到家了。每次回来就象死了一回,可还得盼着下一次再去。

在这透析的过程中,太多的并发症随之而来。

肾性高血压,因为血压经常在160-200之间,透析结束后往往血压更高,头痛欲裂,仍然让你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有时候只好用木棰来敲,或者用手指使劲摁住太阳穴,也不管什么科学方法了,只要不痛就行。有时候甚至象发高烧一样,眼睛都模糊了。有一段时间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我知道肾性高血压还可造成蛛网膜出血,引起永久性失明。因为有其它病友已经失明了,我真害怕我也一样,我宁可接受死亡,也不愿意接受失明。

由于胃口不好,很多食物又不能吃,所以严重缺乏营养,加上透析也流失部分营养物质,肾脏坏死,骨髓的造血功能受阻,所以贫血成了最明显的症状,一直血色素只有4克多,贫血加上胸腔积水,心脏负荷加重,搏动无力,心脏病变,不断长大。由于血液供应不足,就连吃饭这样的工作也不能正常完成,吃一口饭都感到好累好累,很多时候只能躺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要完成上卫生间这样的工作也要歇七八次,那时候听见街上人们走路的声音,我好羡慕,如果我也能自如的走几步路该有多好啊。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什么事也不能做,想到死,却连死的力气也没有。母亲看着我忍受的痛苦,流着泪对苍天说,如果你要她的命,拿走便是了,不要再让她受这无尽的折磨了。

由于我没有作造窭手术,每一次去透析都是直穿动脉,开始还好,后来时间长了,穿剌的地方长成了核桃大小的硬包,成了动脉瘤,针也剌不进去了,到最后有时候要剌十多次才能穿到动脉,痛得我浑身发抖,本身对痛有一定承受能力的我再也承受不了,最后只好去作动脉造窭术。记得那天是12月31号,不知道为啥,我总要看着医生给我作手术,看着他将我的皮肉割开,用夹子绷着,在里面去翻找血管,在里面切割,整整两个多小时,仿佛那样看着割我的肉,有一种残忍的快乐。

曾经一度真的想死,这样没日没夜的折磨让我精疲力竭了,因为我看不到明天的希望,而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又让我生不如死,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可是我又找不到一种可以接受的寻死的方式,跳楼吧,有点害怕那血肉模糊的情景,会给家人留下阴影;上吊吧,没力气去完成;喝毒药吧,害怕那毒性发作时的挣扎,况且也没人给我买;吃安眠药倒是可以接受的,但一次在哪里买得到呢?后来有一次透析结束,压脉带没压好,流了好多的血,我想到了一种方法,那就是透析后将压脉带取掉,动脉血就会喷涌而出,不用自己割腕,就会血液流尽而死,我为自己找到了这种既不痛苦,自己又可以完成的方式而窃喜。从此我心里有了底,因为这种方式掌握在我自己手中,我可以随时决定自己的生死了。

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是多好啊,我心里没有了顾虑,我躺在床上可以轻轻的哼唱我喜欢的歌,回忆着那些美好的往事,偶尔还可以翻看一些书籍来打发时间。有一天看到圣经上说,自杀的人是罪大恶极的人,将永世不得超生,虽然我不信奉什么教,但是我还是害怕被永远打入地狱,回头一想,既然上帝给了我这么多的日子,我还是要用完它,提前结束是对上帝的不敬,同时我也想起了十六年前他推荐给我的那一本书:《死是容易的》,作者顽强地与疾病作斗争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我的人生总有那么多的伏笔,当年为什么他要我反复读这本书,我仔细读了三遍,是为了今日给我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吗?于是我问自己,既然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活的决心?它这样折磨我,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一个死字,没到最后一刻我怎么能认输呢?所以我要拼一拼!

(六)死神你好

第一次与死神见面是2005年8月9日,自己感觉情况很不好,于是我打电话叫年迈的父亲来陪着我去透析,可以说是爬着进了血透室,不到几分钟,我觉得一阵眩晕向我袭来,我躺在那里无法开口了,父亲看着我,我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吸进最后一口气,多想告诉父亲,我不行了,快救我!但说不出话来,父亲似乎有所觉察,他连忙告诉护士说,我情况不妙。护士说,不可能吧,才和我嘻嘻哈哈打了招呼,怎么又不行了?父亲说你看嘛,护士走过来叫我的名字,我无法回应,护士着急了,赶快叫医生来急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没有意识了,我掉进了黑暗的深渊,脑袋和浑身的血管无限地膨胀,一直往下掉,却怎么也掉不到底,那种恐惧无法言说,时而又象在坐火车一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了嘈杂声,吵吵嚷嚷的,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我不能睡去,我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想让自己睁开双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想让自己说话,也说不出来,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大声的在叫,这个病人的心跳已经停了七八分钟了,搞快点!然后又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没办法了。接着又冲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能放手,继续用力!我的胸骨痛得要命,好象后来换了一个人,压得我更痛,慢慢的我越来越清醒了,我开始用力说话,我说我听见到你们说话的声音,虽然我还睁不开眼睛,听见护士在说,心跳有了。我知道我活过来了。然后我睁开眼看见了父亲那煞白的脸,惊魂未定。我真不该这样惊吓他老人家。半个小时后又开始接受透析,我又和护士谈笑风生,护士说,你是怎么的呀,一会儿死了,一会儿又笑哈哈的,把我们都搞出神经病来。我说非常抱歉,这是锻炼一下你们的应急能力。

第二次与死神照面是9月份,那天同样感觉很不好,我又叫父亲陪我一起去医院。在火车上我就觉得呼吸很困难,下车的时候我已经不能站立,父亲抓住我的手,把我拖下了车,在站台上拖了几步,那种心慌不能自持的感觉又袭来了,只是感觉一种东西从头到脚从我的身体剥离出来,(是否那就是人们常说的魂魄的东西?)然后就倒在了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听父亲说,一瞬间汗如雨下,尽管还是夏天,但全身一下子冰凉,全身乌紫,没了脉搏,没了呼吸,因为第一次看见过医生怎么抢救我,父亲就照着医生的方式来按压心脏,当120急救车到达的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恢复了,感受的那些情影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于是日后看电影的那些镜头,我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些亲身经历,那些不是虚构。

第三次是11月份。

第四次是2006年1月6日,因为这一天,死神和我相处的时候延长了,前后十个小时,它都揪着我不放,它反反复复将我拉来拉去,搞得我精疲力竭,可我就是不肯放弃,最后在医生的努力和哥哥的鼓励下,我们还是赢了。所以今天我还活着。

每次这样的经历都把父亲吓得半死,他说他这把年纪,再也经不起几次这样的惊吓了,于是他决定要我好好活下来,把他自己的肾捐一个给我。但我担心年近七十岁的父亲怎么受得了呢?咨询医生说年龄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是要看配型结果和肾功能是否完好,还有供者的身体状况。最后经检查三项要求都非常理想,于6月8日接受了移植手术。

所以我将自己的生日改为了6月8日,这是我重生的一天,是父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从此,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这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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